会有这种事。
我竟然忘了。
他不在。无论往何处呼唤,都找不到他。
两仪式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两仪织的气息彻底消失无踪——
◇
式是内在拥有不同人格的双重人格者。
两仪的家系,遗传上有机率生出具备两个人格的小孩。这种一般的家庭当作忌讳的特殊孩子,在两仪家反倒被尊为超越者,视为正统的继承人看待。
……式继承了这个血统。她的父母之所以跳过长子选择身为女性的她当继承人,也是出自此一理由。
然而,这种事本来不该发生的。
两个人格——阳性的男人格与阴性的女人格之间,以男性的主导权较强。至今以来为数不多的「正统」两仪继承人全都生为男性,内在拥有女性人格。只有式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与过去的例子正好相反。
身为女性的式体内,包含男性的织。
拥有肉体主导权的是女性的式——也就是我。
织是我的负面人格,承担我压抑的感情。
式藉由抹杀织这个负面的黑暗一路活到现在,无数次杀掉等于自身的织,伪装成普通人度日。
织本人似乎对此没什么不满。他大都数时间都在沉睡,当我为了应付练剑一类的场面叫醒他,他会一派无聊地答应下来。
……我们的关系有如一对主仆,但本质上并非如此。式和织到头来都是一体的。式的行动就是织的行动,抹杀自身的嗜好也是织本人的意愿。
……没错,织是杀人魔。据我所知的范围内,他没有实际下手的经验,却渴望杀害人类这种同类的生物。
主人格式无视这个愿望,一直禁止他动手。
即使互相忽视对方,式和织对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因为还有织这另一个自我,式虽然孤立却不孤独。
可是,这段关系破裂的时刻到了。
两年前式读高一时,从前没有支配肉体欲望的织,在那个季节开始期望主动现身——
从那时候开始,式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如今的我,想不起式从高中一年级到遭遇车祸为止的记忆。
我记得的——是自己撞见命案现场的身影。
我看着流动的暗红色血液,喉头咕咕作响。
比起这一幕,还有别的影像更加鲜明。
被如燃烧般赤红的暮色笼罩,傍晚时分的教室。
摧毁了式的同班同学。
Shiki想杀的一名少年。
Shiki想保护的一个理想。
我明明应该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是谁了,但从长眠中醒来的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
入夜之后,医院内安静下来。只有拖鞋偶尔踏过走廊的脚步声,让我察觉自己还醒着。
即使在黑暗中——不,正因为置身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的我才痛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孤独的。
从前的式没尝过这种感觉吧。
式的体内原本还有另一个自我,可是织已经消失了。不——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式还是织。
我的心中没有织,仅仅凭藉这个事实认定自己是式。
「哈……真矛盾。若非其中一方消失,竟然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自己。」
我发出嘲笑,却一点也无法填补胸中的空虚。如果至少能感到悲伤,这颗毫无感触的心应该也会产生某些变化的。
难怪我无法判断。因为我谁都不是,才无法实际感受到两仪式的记忆属于自己。就算有两仪式这具躯壳,一旦内容物被冲走也没有意义可言……这座伽蓝洞,究竟该放入什么东西?
「——我、要进、去了。」
突然间,我听到一个声音说。
空气一阵流动,病房的门好像打开了。
大概是错觉吧?我紧闭的双眼转向门口。
物体就在——那里。
一团白色的雾气缓缓地摇曳着。我应该看不见的双眼,却独独捉住了那团雾气的形状
那团雾形似人类,不,只能比喻成人类像水母般抽掉骨骼后随风飘动的样子。
恶心的迷雾呈一直线靠近我。
身体还不听使唤的我,就这么茫然地等待着。
即使那是幽灵,我也不怕。
真正可怕的东西没有形体。无论外形多么怪异,凡是有形的事物都无法让我畏惧。
白雾若是幽灵的话,就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吧。没有生命的它,与没有生存理由的我并无太大的不同。
雾气触摸我的脸颊。我全身迅速冻结,如鸟爪般锐利的恶寒窜过背脊。
感觉虽然不快,我却一直茫然地注视着它。触摸我一会儿之后,雾气如同碰到盐的蛞蝓般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