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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每天晚上,我都害怕地想,我到天亮时还能睁开眼睛吗?还能活到明天吗?我很清楚,自己一旦入睡就再也没有力气醒来。
在我如同走在钢索上的生活中,有的只是对死亡的恐惧。相反的,我也因此才能产生活着的实际感受。我空虚的生命里只有死亡的气息,却也只能依赖那股死亡的气息才得以活下去……因为平目的我早已是具空壳,除了面对死亡的瞬间外,都无法感受到自己活着。」
没错。所以,我迷恋死亡更甚于生命。
无拘无束地漫游,自由飞往任何地方。
————为了这个心愿……
「你把我家那小子带走,是想拉他一起陪葬吗?」
「不,当时我并未发现这件事。我对生命有所执着,想要活生生的飞翔,如果和他在一起,应该就办得到。」
「……式和你很相像啊。你会选上黑桐还算有救,在他人身上寻求自己缺乏的生存实感,倒也并非坏事。」
黑桐。是吗,那个名叫式的人是来要回他的?他的救星,对我而言则是决定性的死神。
不过,我并不后悔。
「他是个小孩子呢。他总足看着天空,总是那么直率,所以只要他有心,想到飞到哪里去都不成问题。没错——我好希望他能带我一起走。」
我的眼睑好烫。虽然不太确定,我多半I在哭泣。
这些泪水不是出于悲伤——如果真的能和他一起前往什么地方,那该有何等幸福。因为这是无法实现、是不可以实现的梦想,才会如此美丽,让我湿了眼眶。
——那是我这几年以来;唯一看见的幻想(梦)。
「不过,黑桐对天空不感兴趣……越是向往天空的人,就越无法接近天空吗?真是讽刺。」
「是呀。我曾听说过,人类会怀抱着许多不必要的东西。我拥有的只有飘浮,我无法飞翔,只能够飘浮而已。」
眼睑的热度消散。从今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发烫了吧。
这股掠过背脊的寒意,就是如今唯一支配我的事物。
「打扰你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后有何打算?我可以帮你治疗式所留下的伤势。」
我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女子似乎微微皱了眉。
「……这样吗。所谓的『逃』有两种,漫无目的的逃以及带有目的的逃。一般将前者称为『飘浮』,后者称为『飞行』。
你的俯瞰风景属于哪一种,得由你自己来决定。不过,若你要依罪恶感做出抉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并不是根据背负的罪来选择道路,而是先选择道路再背负起自己的罪孽。」
于是,她离开了。
尽管她直到最后都没有报上姓名,但我明白那是因为没有必要。
……她一定早就知道,我会选择怎样的结局。因为我飞不起来,只是浮着而已。
我很懦弱,无法照那个人所说的去做。
所以,我也无法战胜这种诱惑。
那个时候——我在心脏被贯穿的瞬间所感受到的闪光。
那压倒性的死亡奔流与生命鼓动。我虽然一直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没想到却还保有如此纯粹宝贵的东西。
那就是死。
令背脊为之冻结的恐惧。
为了我一直轻蔑至今的,存在于我生命中的一切。我必须挺身冲撞所有的死亡,去感受活着的喜悦。
但是,我不可能再像那一夜那样死去了。
我大概无法再奢求那样令人震撼的死法,那种如针剑、雷电一般贯穿我全身的死法。
所以,我想尽可能地接近那股感觉。尽管想不出什么点子,但我还有几天的时间,没问题的。
而且,方法早就决定好了。
虽然根本不值一提,我终究认为自己最后还是应该死于从俯瞰坠落。
/俯瞰风景
太阳下山后,我们离开橙子小姐的废弃大楼。式居住的公寓就在这一带,但我住的公寓距离此处有二十分钟的电车车程。
或许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式的脚步摇摇晃晃,不过却紧靠在我身旁往前走。
「自杀是对的事吗?干也。」忽然间,式这么发问。
「……这个嘛,好比说,我感染了非常凶猛的反转录病毒,要是我活着,全东京市的人都会丧命。只要我一死,所有人就都能得救的话,我应该就会自杀吧。」
「什么跟什么啊。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况,怎么能拿来做比喻。」
「那不重要啦。但也是因为我很懦弱吧,我不认为自己有胆量为了活下去而与全市的人为敌,才会选择自杀。那样比较轻松啊。一时的勇气,与必须永远维持下去的勇气,哪边比较痛苦,你应该懂吧?这么说虽然很极端,但我认为无论出于何种决断,死亡其实都是一种推卸。不过,当事人可能也有逼不得已想要逃避的时候吧,这点我无法去否定,也无法提出反对意见。因为,我也是个懦弱的人啊。」
……可是,在刚才的状况下选择自我牺牲大概是正确的,此一行为也会获得英雄般的评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