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纯以口头传授技巧。芽衣绷紧肩膀,动作夸张地一刀挥下。
刀刃轻轻划开颈部的皮肤,芽衣好像很害怕那股触感,一度差点往后倒下。总觉得现在不是从背后搀扶她的时候,因此我继续待在一旁,默默关注着。
芽衣将向后退的身体移回原位,以几乎快要往前倒下的姿势,移动着短剑。
明明目标的颈部很短,感觉上却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切断。
我耐着性子陪在一旁,望向偶尔从头上飞过的鸟儿。
令人想屏息熬过的夜晚已经结束,准备迎向早晨。枝叶重拾暂时被取走的色彩,散发着欣喜的气息装饰自我。停留在树梢上的鸟儿们,同时开口鸣叫,齐心保护着鸟巢,一起照顾自己的孩子。在状似化成一抹湛蓝色的微风之中,生命开始了全新的一天,只是在这棵树下,有另一个生命即将消逝。
我是为了这件事,才将短剑送给芽衣吗?
看着回溅至芽衣手上的鲜血,我开始思考命运二字。
一段时间后,终于——
那颗沉重的头颅,应声滚落到地上。溢出的鲜血,在青草与土壤之间扩散开来,连带令芽衣变得脸色苍白,她就这么呆若木鸡地俯视着这片光景。
剥脸者脖子上的蓝色痕迹,也随即被鲜血染成红色。
芽衣的手指不再颤抖,而是变僵硬,短剑从她的指缝间滑落下来。她的下臂已被剥脸者的鲜血濡湿,每次起风,就令她冷到发抖。明明她的额头与背部满是汗水,嘴唇却干涩到十分粗糙。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好?我应该为她做些什么吗?
于是我背对芽衣,决定交由时间去解决,不过我在回想起芽衣之前说过的话,又重新转身看向她。
“记得你说过想要温柔点,对吧。”
我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芽衣,只是基于体格上的差异,我无法把她抱在怀里,而是趴在她的身上。
“辛苦了,你真的很厉害。”
假设遭遇相同的情况,我可没办法切下芽衣的头颅。单就这点来说,我比芽衣更软弱。我把脸埋在芽衣的胸部与腹部之间,表达出对她的敬意。
“让我们变得更强,一起活下去吧,芽衣。”
这就是我自己,与芽衣一起决定的命运。
芽衣被我轻轻摸着背部后,随即眉头一皱,声音仿佛失去灵魂般,回荡于黑暗之中。
紧接着豆大的水珠,一滴滴落在我的头上,沿着我的头皮,划过我的额头,抚过我的鼻头,流到我的唇瓣上。无论我如何舔掉喝下,水珠仍接连滴落下来,导致我有些难以呼吸。
其中还夹带着些许的血腥味。
“………………………………”
我就算屏住呼吸,也能存活很长一段时间。
话虽如此,我却没信心能坚持到这些水珠不再落下的时候。
随着我们离开森林深处,周围逐渐充满光明,犹如想告知黎明降临,替景物染上色彩。当我们穿出森林,耀眼的朝阳已浮上天际。明明只是埋个头颅,却花费不少时间。
吹过草原的微风,只夹带着青草的气味。
回头望去,森林像是连同血腥味也包覆于其中般,庄严肃穆地存在于该处。
“是晴天呢。”
芽衣想遮住刺眼的阳光,将手贴在额头上。她那哭肿的双眼之下,已经不见当初的泪痕。
“我还以为在如此晴空万里的五月里,只会听闻昔日旧事而已。”
“五月?”
又是古人的用语。到时候,请芽衣从头教我或许会比较好。
“古人会以此词汇来称呼这段时期,当然这只是我以星座推测的。”
“喔~这就是五月啊。”
原先以为再复诵一次,会让我感到怀念,但果然还是觉得很陌生。
有朝一日,我的知识与感受会变得与芽衣很相近吗?
“我所不知的五月,不觉得听起来很迷人吗?”
完全一如我当初的想像——芽衣如此喃喃自语,双眼显得有些湿润。
“……说得也是。”
明明心底并不这么认为,我却语重心长地出声认同。
因为——
“待在抱持着如此感受的你身边,我总觉得自己也有相同的心情。”
而且我相信,自己能够坦率接受这样的变化,就是所谓的成长。
我吐露完自己的心声后,芽衣的反应却很可疑。她先是倒抽一口气,在被稍稍呛到后,开始左顾右盼,明显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你怎么了?”
“哪有人随口说出这么露骨的话。不对,假如你表现得不够平淡,我可是会害羞死的。”
“嗯?”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芽衣望向身后,将过去那段时间彻底包覆于其中的这座森林,郁郁葱葱地在眼前扩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