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依靠,失去归宿。他失去了一切,只能无助地发抖。走投无路下打算回家的脚步却遭人拦截,使他不进不退好似在原地踏步,停留于过去居住的地方。
佑贵拖著疼痛起身。他选了废弃工厂当落脚处。这座无人使用的工厂位于一旁有咖啡厅的路上,墙壁、入口和屋顶完全被植物掩蔽。要简单形容其外表就是绿色的长方体,建地内的建筑物无论大小全被植物掩盖著,以历史而言有二十五年的岁月。
佑贵每天都会经过那间工厂前面。他目前人在离自己家不远的破屋角落。想家的他在回家路上遭受陌生男子偷袭,只好这样度过夜晚。虽然旁边有咖啡厅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过他也没时间找其他去处。露宿外头会让现在的他发疯,他抱著两条腿坐在地上,无意识地将右手比成手枪的形状。但他手边没有枪。枪没了,只剩他犯的罪过。
佑贵坐在地上,双眼失焦。眼前一片茫然,他凝望死气沉沉的地板。
拨开植物从窗口钻进来以后,他发现这里是空气的坟墓。里头充满了闷热迟滞而令人不适的空气,光是坐著就让人消沉。有植物代为扮演密不透风的窗帘,连空气流通都求不得。内部地板及墙壁目前仍泛著昏沉的黑色,没有余地让植物寄生。
工厂外观从佑贵小时候就没有变。他读小学时,每次和朋友经过这间废弃工厂就会聊到想要有这样的秘密基地。外观活脱脱就是浑然天成的秘密基地,过去佑贵甚至对筑根于夏日暑气中的这栋建筑、对铁锈与藤蔓的气味感到憧憬。
而目前,佑贵就待在这样的憧憬之中。
他抬起脸。
如今──他动了嘴巴,像希求空气的金鱼那样开开阖阖。
眼睛模糊,大粒的泪珠似乎随时会盈出。
佑贵在眼里所映的景象一隅看见有东西在动。
泪水和感伤瞬间乾涸,脑海充满警讯。
他一边怀疑眼睛一边确认,就发现对面的死角确实有动静。
佑贵紧贴著墙际不动,静观情况变化。在心脏跳动的感觉作弄下,他克制住快要蹦出来的眼珠并正视前方,于是就像刚才爬起来的他一样,人影伸长了。
动作迟钝,而且有韧性。对方缓缓起身,拨了拨乾涩的头发,是个散发著灰头土脸气息的中年人。睡迷糊的眼神和凸唇都没变,摆在旁边的帽子被他搁到头上。
佑贵在移动时都提心吊胆的,所以不会有印象,但对方是跟他搭同一班电车过来这里的男子。
中年男子将帽缘调整到眼前以后,也注意到佑贵了。
于是,对方一看见佑贵的脸──
「啊,枪击犯!」
就睁大眼睛叫了出来。佑贵的脸顿时失去血色。
两天前的事被人一眼看穿,使他的脑袋为之僵凝。
然而中年男子不管佑贵这样的反应,还凑过来抓住他的肩膀猛晃。
弯腰驼背加上踉跄的脚步,没想到动作却异常迅速。
「我问你,那把手枪你是怎么弄到的?你买的吗?你买了枪对吧?」
闷热的工厂里响起中年男子的沙哑声音。佑贵被抓著猛晃,感觉活像脑子直接受到搅弄,使他的眼珠左右乱晃。隔著中年男子的脸,他的视线正在天花板上扫来扫去。
接著,中年男子忽然像情绪消退了,又离开佑贵身边,窝到墙脚。
他没有等佑贵回话就大大地叹气。
「可是有子弹射出来,表示你买到的那把不会是假货。」
那就无所谓了──中年男子的态度像小孩在呕气,还把脸转到一边去。
佑贵一边感觉到颈子直冒冷汗,一边玩味似的质疑对方那句发言。
「假枪……?」
「好了啦,跟你没关系。」
中年男子冷漠以对。和身上散发的气息一样,他讲话也有种灰头土脸的调调。
佑贵望著那道昏暗的背影,在急促的呼吸围绕下拚命运作迟钝的思绪。
每当他想动脑时就好像会开始冒汗。
中年男子的言行一一成了基底,让佑贵逐步建立出推测。
买到假货。买了手枪。
以得手方式来说并非不自然。不过那家伙会立刻想到东西是买来的,就表示──
他若不是买家,就是卖家。
男子的态度和佑贵明显不同,感觉熟门熟道。
所以──
「难道卖枪的就是你?」
这就是佑贵导出的结论。中年男子将整个身子转过来面对佑贵。
「喔?你在讲什么?」
中年男子摆著一副不知情的脸装蒜。不过从他刚才逼问有没有买枪的模样,佑贵心里已经有了底。
佑贵咬紧牙关,显露出怒火还有牙齿。
无论这算不算迁怒,他打从全身和肚子里感到火大。
「都是因为……你要卖那种东西!」
恨意在齿缝间摩擦,佑贵差点直接扑上去揪住对方。
和佑贵对峙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