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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听起来像是法语之类的。
吉野用紧紧盯著我不放的视线回答:
「〈黑色星期日〉。」
我心头一震。
虽然没有听过,但我对歌名和其存在不陌生。歌曲唱的应该是匈牙利语。
那首曲子发行于一九三○年代的匈牙利。由于歌曲内容以失恋和自杀为主题,非常多人在听过之后选择自杀。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首曲子还被英国广播公司BBC列为禁播曲。
听过的人都会死的歌。
「不用这么生气吧!」
意思是说,吉野透过这首歌暗示我「去死」。
本来以为她会反驳我,但吉野好像忘了怒气,忽然露出灵机一动的表情说:
「小说有办法杀人吗?」
真想这样把染井同学杀了──吉野张大眼补了一句。她果然怒气未消。
「读过的人会对人生绝望、选择自杀的阴沉小说什么的。」
用小说杀人,我们曾经沉溺在这样的幻想中,互相讨论要怎么写出这样的小说。当然那只是开玩笑,小说不可能拥有杀人的能力。也许透过这样的游戏,我们反倒确认了小说的无能为力。
那时吉野写的小说十分有趣,她稍加润饰、巧手加工后,决定投稿参加文学奖。
「如果我死了,帮我把这台笔电沉进海里。」
某天吉野这样说。
「突然讲这个干嘛?」
国中一年级,谁会去想自己也许会死的事。
「人生难料啊。」
啪哒,吉野关上笔电,刚刚只露出一半的眼睛认真地看著我。
「不想让人看到?」
「特别是写到一半的原稿。」
说起来,我从未读过吉野未完成的稿子。她分享的总是已经完成的作品。
「而且我有写日记的习惯。」
「日记?」
被戳中笑点的我忍不住轻笑。
「说不定可以成为小说的题材啊。日记里也有提到染井同学的事。」
「欸~好想看喔。」
「死也不要。」
对吉野而言,可以让人看的文章以及不想让人看的文章之间似乎有一条界线。
「可是,也有像卡夫卡那样的例子啊。」
生前默默无名的卡夫卡,死后由小说家朋友马克斯•布洛德将他未完成的长篇原稿出版,至今仍广为世人阅读。
「我觉得卡夫卡其实不想给大家看的。」
卡夫卡在生前留下遗言,要布洛德将自己的原稿全数烧毁。
「人免不了一死。」
吉野睡眼惺忪地说,将笔电收进包包。
「那时候就拜托你啰,染井同学。」
两人一同走出教室时,吉野好似有些寂寞地这样说。
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不过,相较于一同度过的时间长度,我们对话的时间相对地少。
总是在写小说、看小说中度过。
我与吉野绝不能说是大众认知的朋友关系。吉野对小说以外的话题没有太多兴趣。每当我提起小说以外的话题,她总是突然失去兴致,有时甚至放弃答腔,露出无聊的表情沉默以对。
仔细想想,我也许只对吉野敞开心房,只有吉野是我能够吐露真心的对象。但是,我想她一定没有对我卸下心防。
吉野必定对谁都不曾敞开心怀吧。
除了小说以外。
我们之间只透过小说连系。
升上国二,即使与吉野同班,这样的关系依然丝毫没有改变。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好一阵子。
直到吉野成为小说家。
晚上在家吃晚餐的时候,我收到吉野寄来的手机邮件。
『我现在在染井同学家门前,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我惊讶地停下手中的筷子。吉野跑来我家找我,这还是第一次。虽然知道对方就住在附近,但我们不曾去过彼此的家。
我慌张地放下筷子,不管一脸狐疑的母亲走出门。
玄关外头,吉野靠在路旁的水银灯下。
「你怎么突然跑来?」
「我得奖了。」
剎那间,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青娼文学新人奖的评审委员鼓励奖。」
我心想,骗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