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救赎,就是光芒──思及此,我的胸口就会传来一阵刺痛。
我和弟弟还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讲了很多母亲的事。
在春风吹拂下于海边散步的途中、暑假在家里被光芒笼罩的日光室哄我们睡觉的时候、在万里无云的秋空下、冬天在弥漫炖菜及烤火鸡香味的客厅,全家一起庆祝圣诞节的时候,以及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片段。父亲回忆起与母亲的记忆,告诉我们「绫音姊是这样的人」、「绫音姊那个时候讲了这种话」、「绫音姊当时是这么做的」、「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绫音姊是个很棒的人」、「我最喜欢绫音姊了」。
母亲喜欢的电影、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花、喜欢的音乐──
他眯起眼睛,嘴角上扬,露出动人心弦的温柔神情,偶尔会轻轻垂下视线,用寂寞的语气述说与母亲的回忆,讲了好几个好几个。这些回忆如同永不乾涸的泉水,从父亲心中涌出。
所以,父亲跟母亲的故事,我可以连他们当时的动作、表情甚至语气都鲜明想像出来。
中庭教堂上的藤蔓随清爽微风晃动。淡色气球轻飘飘地从空中掉下来。宛如圣母的母亲追著气球出现。互相凝视的两人,脸颊都红通通的。
在被纸箱包围的空教室,母亲用清澈甜美的声音朗读用来当教材的诗句,父亲用泛泪的双眼看著她。
哭著抱紧泪流不止的父亲的母亲。感觉到母亲手心和脸颊的温暖,哭得越来越厉害的父亲。
放学后,用学校视听教室的投影机看母亲喜欢的义大利电影。看到最后一幕幕放出来的吻戏片段,眼泛泪光的母亲。在旁边心跳不已的父亲。
在后台等待上台的时候,偷偷把小指勾在一起的父亲及母亲,脸上浮现腼腆的微笑──
不管我的胸口多么疼痛都无法否定。浮现脑海的所有画面,父亲的注意力都放在母亲身上,母亲也对父亲有好感。
这个时候,父亲就已经开始一段永恒的爱。
吸血鬼的寿命没有尽头。
拥有永恒生命的吸血鬼,将迎接永恒的倦怠。
吸血鬼为了从永恒的倦怠逃离,要开始一段永恒的爱。假如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永恒的爱,能证明它的只有永远不死的人。
我曾经问过父亲。
「爸爸在跟妈妈谈永恒的爱吗?」
当时我十六岁,是对情啊爱的抱持憧憬的年纪。
在冬天清澈的阳光下,我跟父亲去家里附近的海边散步,父亲跟平常一样开始述说与母亲的回忆,听了后我的心里难受到不行,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问了这个问题。
这时父亲对外宣称的年龄是二十七岁──但外表跟我一样是十六岁,他露出非常成熟、柔和又温暖的笑容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永远活下去不会知道。可是现在这个瞬间,我也依然爱著绫音姊喔。」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父亲露出的微笑,跟在影片里看到的母亲柔和的微笑有点像。
把我的心填得满满的──让人想哭。
听说父亲跟母亲求婚时说的话,是「我会用一辈子去爱绫音姊」。
身为吸血鬼的父亲的一辈子,与永远同义。
父亲告诉母亲,只要他还活著,就会永远爱著她。他用有点哀伤的温柔声音告诉我,至今他依然爱著母亲。
父亲是如此深爱著母亲。
可是,母亲已经不在父亲身旁。
得知父亲的答案后,十六岁的我拚命故作平静,走在路上,前一刻才听见的父亲的声音、话语、微笑在脑中反覆重播,我心想,不在了还能被父亲一直思念的母亲真幸福。
父亲的手臂强壮有力,把脸颊贴上去会闻到他用的男用沐浴乳的淡淡香味。那清爽的香气令我鼻头一酸,眼泪有点冒出来,父亲好像发现了。
他用他的大手抚摸我的头。
十六岁的我站在原地,低著头一直让父亲摸。
听著凄凉的海浪声。
◇ ◇ ◇
不晓得爸爸记不记得我当时说的话……
「虽然万圣节还没到,我买了点心当土产,分一些给吸血鬼先生。是加了香草的年轮蛋糕唷。去客厅泡茶配著吃吧。」
我带著一如往常的表情,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对在门口掀起吸血鬼斗篷,喃喃自语「最近的小孩会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呢?」的父亲说,然后紧盯著面带微笑的爸爸的双眼,用更加开朗的语气问:
「还是爸爸想要的是其他点心?」
提供血液给父亲的母亲的身影,浮现脑海。
优雅地对著父亲解开衬衫扣子,脸上浮现温和微笑,露出雪白双峰的母亲。珍惜地把脸埋进胸口的父亲。
身为吸血鬼的父亲,不吸血也活得下去。
然而,疯狂的吸血冲动会定期灼烧父亲的喉咙。
父亲从母亲那里,得到能解渴的鲜血。
以前住在英国的时候,我看过好几次父亲吸母亲血的画面。大部分都是在我们这几个小孩上床睡觉后,或是我们在庭院玩的时候,父亲会温柔搂住母亲,彷佛在对待全世界最重要的人,把脸凑近母亲丰满的胸部,将嘴唇贴上去。
母亲也会把父亲的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