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