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矢捉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起来,丢进门外的车里。因为太麻烦了,我没有抵抗。
「你不怕吗?不知道风香什么时候会死。」
「怕啊,每天都害怕。不过大家都一样。我是每天跟凶恶罪犯战斗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别人从背后捅一刀。就算是你,也有可能因为边出神想风香边闯红灯而死。在死亡面前,众人平等。所以我每天怀抱著恐惧生活,就是这样。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吗?」
「如果能替她生病就好了。」
「是啊,不过当事者不会这么想。假设,想像你自己因为生病所苦吧,你会希望这份痛苦转移到你所爱的人身上吗?」
「……不会。」
的确不会这么想。我应该不希望让其他人背负痛苦吧,更别说是所爱之人。
「我们将当事者不希望的事想成『要是能这样就好了』,只不过是种自我中心的思考。我懂你的心情,如果能用这条命帮助妹妹,我也想替她生病。但与其说这种自私的话,让那家伙做她想做的事、拚命达成那家伙的愿望才是真正为她好。如果那家伙喜欢你,为了不让你死,我就会好好送你回家。关门。」
好神奇的逻辑,但又好像哪里说得过去。我第一次觉得月矢这个人很亲切,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非常适合当风香的哥哥。因为他也跟风香一样,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
拚命做风香希望的事情……吗?
风香希望的事──
夜晚的漆黑让我联想到从今尔后风香或许会永远离开的世界,我强烈认为那样的世界不该存在。但是,越是这样强烈认为,越觉得自己应该做好这样的觉悟。
车子停下,抵达家门前。我道谢下车时,月矢这样对我说:
「虽然月亮离我们很远,看起来却很近吧?」
他从驾驶座的窗户抬头看月亮。今晚,天上皎洁的月亮特别大。尽管看起来如此巨大、接近,其实却距离我们三十八万四千公里,还经常隐没在云层中。
「是啊。」
我们想的大概是同一件事。直到刚刚,风香这个人──这个或许注定要到遥远彼岸的人都还在我们身旁。那时候我甚至没有好好触摸她。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变成宛如月亮般遥远的话,我会更加疯狂、更加死命地追求她吗?
「总而言之,如果月亮再探出头的话,到时候保镳的位置就让给你吧。」
月矢留下这句话,确认我关上车门后离开了。我回到家,一如往常地听完母亲的抱怨后,思考著:
风香消失的世界与风香回来的世界。
卡夫卡大神──
你会选哪一个呢?
卡夫卡大神持续保持沉默。
「对了,前阵子那件事啊……」
母亲开口。我正想著她应该是指家庭会议的事,果不其然,母亲出声询问:
「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跟爸爸说。」
老套的台词,骯脏的谎言。这是没有任何意义、被拆穿本人也不会觉得怎么样的谎言吧。
「那篇小说其实是你写的吧?男主角的房间格局跟你房间一样啊。」
这句话引起我激烈的厌恶感。一回神,我已静静回道:
「是的话又怎样?什么都要管,烦死了。」
母亲说不出一句话。我把她留在原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桌前。
来做风香希望的事情吧。
──想要我喜欢你的话,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我脑海中不断回荡著这句话。
我打开电脑,继续创作写到一半的《陷城》。我再也不用顾虑任何人,就算白白牺牲也一心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