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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个意思。」风香说。「我是指你差一点就成为毛毛虫的饲料。」
「毛毛虫的饲料?」
「你真不明白耶。」
风香摇摇头。接著,她像对待孩子似地,边用手指戳著我的额头边说:
「你差一点就要卷入《变形记》里的现实。」
「《变形记》里的……现实?」
5
「你应该已经看了《变形记》吧?」
风香特别放慢「应该」两个字。
「当然。这个故事是在说,葛雷戈‧桑姆萨因为喜欢的女孩一直没有回信给自己而焦虑不安,不停寄同一封信出去,很LAG地没发现对方其实讨厌自己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
风香怒不可遏地拿起麦卡尔脆薯,一副要把薯条塞进我鼻子里的模样。不用说,被世界上最棒的怒容瞪著,我实在心满意足。
「我只是把葛雷戈和LAG摆在一起而已。」
「很难懂,而且不好笑。这件事很严重,我劝你不要再说第二次。」
每一套追求作战计画都失败,最后束手无策下的笑话也被泼了冷水。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么令人伤脑筋的女生呢?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谬。
为了修正轨道,我说起《变形记》的大纲:
「嗯……某天早晨,葛雷戈‧桑姆萨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变成一只毛毛虫。葛雷戈连怎么移动脚都不知道,当他扭来扭去前进时,门外传来呼喊他的声音。自己到底怎么了呢?呃……要讲到最后吗?」
「不用,你有好好看书就好。」
「呼。」
葛雷戈的家人聚在他的房门前,当葛雷戈现身后,所有人都陷入恐慌,面带嫌恶。不久,家里出现三名房客,他们请葛雷戈的妹妹演奏小提琴。葛雷戈本来就很喜爱妹妹的演奏,也曾积极请妹妹教自己小提琴。他为妹妹的演奏大受感动,现身在众人面前,令在场所有人惊骇不已。
最后,三名男房客不再租房,葛雷戈的妹妹向失望的父母提议和葛雷戈断绝关系,洋洋得意起来。葛雷戈领悟到自己必须离开的事实,气绝身亡。
就算在以荒谬为信条的卡夫卡作品中,《变形记》也是特别怪诞荒谬的作品。老实说,就算看了两、三次,我还是无法理解整篇故事。
「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怎么看……这是个很不合理的故事。一个人类某天早上醒来变成了毛毛虫。」
明明还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我说出来的感想却是这种无聊的东西,真丢脸。
「一味认定葛雷戈变形成『毛毛虫』很危险喔。因为原文ungeziefer虽然翻译成日文的『毛毛虫』,但本身有更多含意,像是坏菌、蛆、怪物等等,总之是对人类有害的负面形象总称。在现实世界里,『变形』成那种负面形象是件很普通的事吧。举例来说,你将来想当什么?」
「卡夫卡。」
「没错,卡夫卡对吧?那是你的目标对吧?」
「对啊,因为我希望你喜欢我。」
「但你这样的变化会让身边的人不知所措吧?大家一定会叫你拋弃这种愚蠢的梦想,也可能要你做一份更正经的职业。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改变当卡夫卡的意志,自然会引起摩擦,对吧?」
风香想表达什么呢?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要当卡夫卡的这个『变形』,只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困扰。」
我先前已经读了好几次《变形记》,听风香这么一说,那个每次阅读都掌握不到的东西似乎隐隐约约有了轮廓。
「啊,原来如此。」
「虽然主角葛雷戈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不合理,但同时,从周围的角度来看,显现出和昨天不同变化的葛雷戈也令他们难以忍受。因为人们──或是这个世界──总是在追求方便的不变。」
我之前只从葛雷戈的角度来看故事,决定性地欠缺遭逢「变形」冲击的葛雷戈家人视角。或许,那也可以用来说明我现在从母亲身上感受到的不合理。我的感受中,也决定性地缺少「母亲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视角。这是当然的,因为人类只会用自己的角度思考。
「也可以再思考看看其他状况。假设,你妈妈或爸爸有一天突然放弃自己的身分会如何呢?」
「爸妈吗?」
「爸爸有了情妇离家出走。这么一来,你会骂爸爸很自私吧?」
「嗯,先不论会不会骂他,但可能不会有好心情。」
「不过,从爸爸的角度来看,一切彷佛天降甘霖般,他恋爱了,如同你无法压抑对我的感情一样是很自然的发展。他自己也觉得很无可奈何,但如果周围的人不允许,即使就你们看来爸爸的行为很不合理,可能爸爸才觉得你们的要求不合理吧?」
「啊啊……这样啊。也就是说,你想说的是只专注思考主角所看到的荒谬,绝对无法理解《变形记》,对吧?这本小说淡淡叙述了某人因为『变形』所自然引起的荒谬加成,也就是互为荒谬的现象。」
「没错。卡夫卡的小说很容易用荒谬这个词带过,但那种荒谬是互相的,只站在任何一方的角度是无法全面解析整个故事。卡夫卡没有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