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来临,风吹得猛烈。
从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呼啸声。
昨天的天象与海象都很平稳才对。
用不着刻意回想,它早已深深烙在我的眼里、萦绕耳畔。
那是让黑色丰润长发轻摇的微风。
连只在刹那间扬起的微细水波也稍纵即逝,海面风平浪静。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喽。】
话说到这,少女诶嘿嘿地轻笑,就跟那声响一样,悄悄地、静静地、又淡又细。
当时浮在水面的波纹、砂砾上的风纹如今全数消失,不留半点痕迹。
那光景与空洞的话语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昨日的记忆在脑中打转,我慢慢、吞吞地为上班准备。
脱下睡衣,换上如丧服的制服,用手扒揉遗传自父母、不可能用整齐的乱发。
一厨一饭厅,离开这间虽小却能自由自在舒适过生活的家,仿佛粘在肌肤上就离不开的湿风吹来。
明明没下雨,天空却因那片沉重的乌云显得阴郁暗沉,时值早晨仍有些阴暗。
去到办公室只需走一小段路,我悄悄抬头仰望天际。
今天天气好像有点差。
趁下雨前回家就行了,但想想这几天上班的情况,好像有点难。应该这么说,自从派到生产科后,印象中不曾准时回家。
当然,出缺勤记录总是打上准时回家。
……就做做样子。
刻在脖子上的纹路——QUALIDEA·CODE不止能重现【世界】,同时也是个人体识别,因此,还能记录进出办公室的时间。我们这样拿它取代上下班打卡。
只不过,我隶属的生产科销售拓展部门业务内容囊括新产品企划开发、确保贩售通路与开发新商点,以及构筑用来打点商品的物流网,甚至是宣传活动,不保证工作总是能在固定时间内完成。
想也知道,这下有得加班了。
加班时要提出一份很老派的文件当加班申请书,由上级长官裁定。不过内务规定明一个月最多只能加班六十小时,若超过时数,有时申请会过不了。
这时候就乖乖准时下班,然后在白板上扯漫天大谎写外出不回公司,回家路上顺便去生意伙伴那拜访,或者把工作带回自家解决,不然就是去餐饮店吃晚餐顺便拿古物平板电脑搭无线键盘,咔哒咔哒敲键盘度过略微优雅的晚餐时间。
如果是在旧时代,人们都称这种劳动环境为【黑心职场】,似乎还高嚷让它改善。
然而翻看旧时代文献或片段资讯,黑心职场这种叫法出自2000年之后,在那之前长时间劳动和严苛的工作体制甚至被视为一种美德。
号称企业战士的理想士兵们用骇人问题像是【可否工作二十四小时?】等来个自问自答,在水泥丛林里焦头烂额地东奔西走,整星期不分白天黑夜全年无休一年到头光顾着打超有效率的游击战,听说是这样。
因为喜欢才做那些工作,所以可以免费出卖劳动力。劳动是国民义务。喜欢的字眼是热情。靠感谢与感动、梦想就能活下去。仿佛靠爱就能变强。
强迫他们接受这种精神论,或者施加同侪压力,企业战士们遭人洗脑。持续受到压榨。
对此抱持疑问的人少之又少,【呃啊——好累啊——只睡三小时——……可是我喜欢工作。做着工作、很值得……】,诸如此类2,旧纪录曾提到有不少人反复那这种话自我催眠。对此抱持疑问的人好像还被人瞧不起,遭酸【所以说最近的年轻人都不中用嘛】、【草莓族】。
但某样东西在此风潮之下另掀波澜,就是【黑心企业】这个概念的崛起。
待一个名词被人发明出来,人们才对这个概念有所认识。
未获得能拿来正确形容的言语,我们甚至无法论断自己所处的世界。缺少语言,这与不带武器上战场无异。
旧时代的人们学到【黑心】、【过劳死】这些字眼,总算能道出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么异常。
不过,话是话。能否变成一种工具又是另一回事。
大灾祸来临导致各类情报与记录散失、不知去向,至今仍不清楚黑心企业问题是否已经解决。
话虽如此,时空背景转换,看我仍为工作环境苦恼,想必问题并未解决。
到头来,人心不会因一句话而改变。
因此,话语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意义。
就像与事实相去甚远的出缺勤记录、空有名堂的改正目标,或如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的虚幻宣言。
从这个角度出发,钓瓶朝颜的话也好,夏目惠和榴冈莲华的话也罢,全都一样、毫无意义可言。
只剩形式上的意义,人们尊崇这种形式。
不管是谁说了什么样的话,只要符合时势,人们肯定不会过问背后的意思,因为那只是人活着。工作所产生的多余伤感罢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无所谓,关于这个世界。
视线范围、手可触及的距离、可言明的概念,人的世界仅只如此。
这座城镇已经对永无宁日的战争、漫长停滞与我懂事后总是一成不变的环境习以为常。不过,我也一样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