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以上理由,这样并不合理。」
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我。那是毫无动摇,对自己的言论有着绝对信心的眼神。
虽然我本来打算反驳而张开嘴巴深深吸了口气,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说法实在是有理到完全符合「条理整然」这种形容的程度。但我之所以不想马上屈服,则是因为她的态度。
她的态度就像她挺直的背一样不留妥协余地,说话方式也和她那光泽柔顺的黑发一样流畅无滞。
这么说来,她之所以不说些无济于事的话语,也算是很符合她那贫瘠的胸部吧。
我在心中说着这样的恶毒言语,同时也知道自己很明显就是讲输她而感到不甘心。
羽贺那——在我眼前的这名少女,她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可恶。」
我低声咒骂,别开了目光。羽贺那在看到我这样的表情后眉头便皱了起来。
「该死?」
「啊——烦啊,你好烦喔。我懂啦,我懂了啦。」
「是怎样?」
你白痴吗?
羽贺那的一脸诧异表情,要比起对我投以轻蔑的视线更要让我不爽。我烦闷地将手一挥,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明白羽贺那并不是在与我为敌,就只是主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我也没有办法不认同她的说法,事情就只是如此罢了。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要稍微让头脑冷静一下。
我冲上楼梯往房子的三楼跑去。因为这栋建筑物是倚着山崖建造的,所以在房子的三楼有个庭院。虽然那庭院很小巧,但在那边却没有遮蔽视野的东西,而且也晒得到太阳。我在那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天的天空依然晴朗,阳光也温和地洒落下来。
不过这阳光却不是真正的阳光,就连那水蓝色的天空也都是人造物。这个地方是一座建筑在月面上的都市,而隔着那映出了天空景色的圆顶,能够淡淡地看到地球的模样。虽然这个时代人类都已经来到月球上了,但像我这种人却还是因为一些琐细的小争吵便让血气直冲脑门。
就这样,我闷闷不快地仰望着那假造出来的天空。
「嗳呀。」
这时,旁边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从房子里面走到庭院中来的是这栋房子的主人理沙。她抱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洗好的衣服。
「怎~么啦?又和羽贺那吵架了吗?」
年纪比我和羽贺那还大的理沙,总是像这样自以为是我们的家长似的。
「我才没跟她吵什么架咧。」
「但看你倒是满不高兴的样子耶?」
「……那家伙的态度让我看了很不顺眼啦。」
「嗳呀呀,不是她讲的道理让你听了不顺耳吗?」
理沙这么说,嘻嘻轻笑出声。
「……我是很公正的。要是对方说得有理的话我会授受。」
「那么你是听了却无法保持心平气和,是吗?」
理沙一脸开心地走到庭院里,把洗衣篮放在地上后开始晾起了衣服来。虽然理沙俨然把我当成小孩来对待,但我也实在没办法始终保持反抗的态度,是因为我已经完全被她掌握在手掌心中了。
「那个家伙……她讲话的方式很让人火大啊。」
我在椅子上盘腿坐下,撇过头去这么说道。
我感觉得到正拍着衬衫把皱褶弄平的理沙,朝我这边瞄了一眼。
「她也没有恶意呀。」
「我知道啦。」
因为羽贺那感觉本来就很理论派嘛。
「但除了没有恶意,她也没血没泪啊。」
她就只是拿自己认为是对的道理,直率地、彻底地、毫无动摇地往对方身上压而已。
而且也正因为她没有恶意,所以反而更糟。
「你想说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吗?」
「还真是跟月面都市很速配的未来人啊。」
她是个没有情感、没有人情味、就只是依循理论、依循合理性、依循道理活着,又冰冷又平板的女人。看着那张仿佛贴着一张毫无喜怒面具的脸,让人觉得这机器人应该已经失去「笑」的功能很久了。
「哎……我也承认她是有一点点不好相处啦。」
在我来造访这栋房子之前,理沙好像和羽贺那两个人住在这里。
就她的说法,她和将合理性堆砌到不合理程度的羽贺那相处起来,好像也相当操劳。
比方说,光是要她在去淋浴时不要光着身子在房子里乱晃——换言之就是要她遵守常识来行动,那就像训练狗一样费工夫。从装着冰冷的理论演算回路的羽贺那眼中看来,常识这种东西应该要说是不合理的极致吧。
「但就算这样,她这种个性也是有可爱的地方哦。」
理沙坦然地笑了。看那样子总觉得好像是她想起了什么往事而笑了出来似的。
「有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