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低重力,不论是被拋到地板上的笔记型电脑,还是被踢倒的玻璃杯和酒瓶都完好如初。
羽贺那坐在床边整理著服装,我一边捡起散落一地的物品,一边询问:
「你现在会喝酒啊?」
「……理沙也会喝酒。」
「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啊。」
「不过,我不会再喝了。」
羽贺那的语气显得莫名地笃定,我不由得抬起头看时,正好和低头看著我的羽贺那四眼相交。
「反正我已经不寂寞了。」
羽贺那露出像在生闷气的眼神,那无可言喻的楚楚动人模样让我满怀感伤,同时也痛切感受到自己在八年前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
不过,即使这两种情感哽在喉咙而甚至无法顺利呼吸,我还是没有杵在原地不动。我站起身子,轻轻把手贴在羽贺那的脸颊上。
羽贺那闭上眼睛,一副竖耳倾听的模样微微歪著头。或许她透过触碰到脸颊的指尖,正在下载我一路走来的八年岁月。
羽贺那缓缓张开眼睛后,没有显得难为情,当然也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但也不是平常的铁面人表情。羽贺那一副有些意外、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也注视著我。
「现在能够这样子,忽然觉得八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了。」
羽贺那的乌溜溜大眼珠和八年前一模一样。
「如果告诉我现在是那天晚上的延续,我也会相信。」
羽贺那直直注视著我,做出这般发言。羽贺那说的那天晚上,想必是指我和她不分昼夜埋首于交易,最后筋疲力尽地钻进同个被窝里睡觉的那一天。
当时我们彼此都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我们执迷地相信世界充满著热情,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妥协或犹豫。
不过,我能够痛切理解羽贺那说的话。
我扪心自问:「经过八年的岁月后你改变了多少?」
答案肯定是什么也没改变。
我越过高山、走过深谷,但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不过,是不一样的。」
说罢,羽贺那以指尖抵著我的颧骨部位。
「阿晴,你长高了。」
记忆中,八年前的羽贺那似乎比我高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不甘心而反击说:
「你的头发变短了。」
羽贺那轻轻压低下巴,紧紧抿住双唇。
「你比较喜欢我留长头发吗?」
事实上,不论长发或短发都很有吸引力,但羽贺那的个性总喜欢凡事黑白分明,如果老实说出我的想法,她肯定会板起脸来。
于是,我挑选了符合投资人作风的话语:
「就跟投资一样。不论是长发还是短发,我会视当下的状况选择利多的那一方。」
羽贺那一副嗅到敷衍意味的模样,面带厌烦的表情看著我,但事到如今我也不会感到畏缩。
「不过,从事投资时也一样,必须仔细调查才行。」
「调查什么?」
羽贺那没有抬高语尾的音调,而是以符合她的作风用著像在质问的口气问道。
光是这样的态度,就让我觉得怀念不已,嘴角也自然地往上扬。
「好比说为什么要剪短头发之类的。」
羽贺那一副没什么特别用意的态度回答:
「因为在地球时,长头发太重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内心某处期待著会听到罗曼蒂克的答案,好比说因为和我分开而剪短头发,或是因为看了方才说的《打倒阿法隆英雄传》而会错意,以为自己失恋了才剪短头发。
然而,羽贺那毕竟是羽贺那,她的答案完全是以实用性为考量。
「既然这样,如果是在月面,留长头发也不会有问题吧。」
「有。」
出乎预料地,羽贺那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禁感到惊讶。
「排排睡的时候,头发会被当成垫子压在底下。」
羽贺那看我的眼神带有责备的意味,我猜想那个曾经把她的头发当成垫子压在底下的某人应该就是我。
尽管知道羽贺那的表现显得孩子气,我还是忍不住感到开心,责备的目光也让我有种搔痒难耐的感觉。
「我下次会小心。」
「你的睡癖那么差,根本不可靠。」
我的睡癖没有很差啊!我心里这么想,但知道就算反驳回去也没用。
而且,现在不需要反驳,未来也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我思考著这些事情时,羽贺那没有停顿下来,紧接著说: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