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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样子已经完全不是那个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个无力存在的人了。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将钱托给我们,而他们能不能还债也全看我们了,我们的立场就是如此重要。
再说「请你把力量借我」这句话,对现在的羽贺那来说应该是最强力的甜言蜜语吧。
但这句话也真的是非常讽刺。
只要我愈倚重羽贺那的力量,我自己的力量就愈会被削弱。现在我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算赚钱也笑不出来,疲劳也无法消除的原因了。因为现在我所做的事情根本和单纯的重复性作业无异,就算在场的人不是我也没关系。
我现在早上起床不看新闻,交易完成后也不再去注意各支股票的发展。现在我并不是在利用程式赚钱,而是已经堕落成程式需要的最后一个零件,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深感痛苦。但尽管如此,我也非得维持这个状况瞒混下去。
我必须在竞赛中保持前段排名,直到能前往薛丁格街前,我都必须把这些交易当作是我「自己的交易」。
「……下午的交易差不多要开始啦。」
我在短短的一句话后,把行动装置还给羽贺那。
接着我便再次陷入了单调作业的无限回圈。
我一定得撑下去。
而且我也一定得将这件事隐瞒到底才行。
投资竞赛就这样进入了后半段。喉片先生在最后不知道是开了什么喷射引擎,总财产数字一飞冲天到了九千两百万慕鲁。他毫无疑问是利用信用交易将资金杠杆操作到最了大限度。因为不使用信用交易的话,要有比我们更好的投资成绩根本是天方夜谭。而且随着投资竞赛进入终局,几乎所有的参赛者出手都变得毫无保留,让价格波动更为激烈,也接连出现许多大赚了一笔的人。
虽然我们的总资产已经达到六千万慕鲁,但竟然只能排到第五。
这让我终于对本来只有偶而会用上的信用交易手法完全不再设限,每次交易都卯足全力投身其中。我借助杠杆原理,用三倍大的力气去抢钱。
但明明资金杠杆都已经开高了,在装置前的我还是没什么手感。
这并不是指我的投资表现有了差池,而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只要赚进愈多钱,我就会在羽贺那的数学公式中陷得愈深;而我陷得愈深,她的程式也就会改良得更好。
这也就代表我所占有的一席之地愈来愈小了。
在这几天里面,就算我看着程式显示出来的个股清单,也渐渐分不清楚一支股票到底好不好了。我知道那些股票并不差,也知道那些股票都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看不见。这感觉就像是我的眼睛前面覆盖了一层薄膜。
巴顿是不是也在关注我现在的交易纪录呢?
或许他就是看到这样的交易纪录,认为我已经变成了个无聊的家伙,所以在那之后才再也没有跟我联络。因为巴顿就是看到我在竞赛初期的放手一搏,才会产生兴趣而找上我的,说不定他对眼前这个只顾汲汲营营赚些蝇头小利,而且成绩才第五名的家伙已经没了兴趣吧。
第一名的喉片先生可是取得了哈佛大学的MBA学位,还被白金史密斯银行内定的超级精英。既然眼前都有这样优秀的家伙在了,人家哪还会对现在的我提起什么兴趣呢?
但我们现在的成功可以帮得上很多人,这点是绝对没有错的。而且会受到帮助的还不仅是那些背负着债务的人。
毕竟连羽贺那也因为这样的成功而得到自信,终于变得比较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现在的她与相遇之初相比,性格根本圆滑得教人不可思议,甚至偶而还会略带羞涩地对我微笑。理沙看到她有这样的转变也是开心得不得了。
但我反而是感觉到自己脏腑深处,正不断累积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最近我有几次接近是把这种郁闷迁怒他人般的乱发脾气,但理沙还是主张我一定是因为交易太累来帮我说话。
不过我自己心里也清楚事情其实并非如此。我是为了不让羽贺那的程式抢走我的地位,所以非得这样拼命挣扎。现在的我只能透过这种态度和行动,来向别人彰显「我是无法被取代的」。因为要是不这么做,我真的很害怕羽贺那会开始认真去开发自动化交易的程式。
从那一阵子开始,我常常会在夜里因为恶梦而惊醒。
在梦中,我每回答羽贺那一个问题,身体就会渐渐变成数学公式。
我的身体就像组不起来的拼图,碎片渐渐化为了数学公式代号,哗啦哗啦的逐渐崩解。虽然我死命的把那些碎片收集起来,但不管我怎么拼凑,都无法让身体恢复原状。
另外让我难以置信的是,现在羽贺那在吃早餐的时候,会亲切的帮我拿来汤匙或糖了。
然而我脑中最初浮现的念头却连自己都觉得很蠢。我居然怀疑她是不是怀抱着什么邪恶的企图想要惹我不高兴。
就在我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时候时,巴顿寄了一封信给我。
『最近我有点空,要不要见个面?时间最好能约在上午,抱歉啦。』
指定的日期是一般的上班日。
撇开平日白天出去外面晃,在交易时间里外出更是夸张得离谱,但回头一想,我自己在和羽贺那联手前,也曾在下雨天暂停交易发呆度过一天。
于是我就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回信给他说。
『我没问题。』
巴顿的回信依然非常迅速,他和之前一样指定了皇家中央饭店作为见面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