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
因为这件事毕竟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所以我才能这样说。
这一点我很明白。
所以当我听到理沙在浴室里哭泣时,也丝毫没有感到惊讶。我曾听老家那边的粗人们说过,大人能放声哭泣的地方,顶多也只有在海边或者浴室里面了。
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我想大概是没有了吧。如果有,理沙一定早就那么做了。要不是这样,明明每个月都已经还不太出利息的她,根本没理由做出用低廉价格收留无处可去的人这种像在慢性自杀的事了。如果偿还的是本金,借款总有一天会还清;但要是一直都在付利息的话,欠款却完全不会减少——这种道理就算小学生都知道。
但理沙却连付利息都有问题,那么她也就只能靠这最后的手段了。
理沙得出售她身体的一部分。但至少还比羽贺那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卖了好。我想她大概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说服羽贺那吧。月面都市可是比地球上的任何地方都更弱肉强食。毕竟这城市可是在月面这种生命无法存活的地方强行建设而成的,所以根本没有空间能让人搞什么婆婆妈妈的作为。
这片太空是很冰冷、很黑暗的啊。
我心里想着:羽贺那会因为这件事而哭泣吗?我想她大概会哭吧;她大概会因此而感到自责吧。要是我也处在相同立场的话,一定会感觉很痛苦。就是因为理沙是个好人,看坏事降临在她身上才更让人觉得心痛。
户山大叔曾经说过,羽贺那之所以会那么在乎理沙,大概因为理沙是第一个愿意保护羽贺那的人。
而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在月面都市里面会去关心其他人的,除了理沙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之外,大概也没别人了。
理沙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欠了三万慕鲁的债。
三万慕鲁?
我一边注视流理台上已经冷掉的可可,一边想着如果神真的存在,那我还真想诅咒祂。
三万慕鲁。
而我的财产有多少钱呢?
在理沙从浴室里面出来之前,我回到房间开启了装置。在画面上有我的交易用帐户。现金结余是七万两千六百一十慕鲁。
虽然对于在月面都市的一流企业里有稳定工作的人来说,这点小钱大概就跟屁没两样,但对那个族群以外的人来说却是一笔相当大的金额。而我是靠着仅一开始仅有两千慕鲁的资本赚来这些钱的。
我每天从早到晚都不吃不喝地集中精神操盘,真的呕心沥血才赚到这些钱。如果用掉其中三万慕鲁,这笔钱还会剩下四万两千慕鲁。但想到这个数字就令我感到一阵反胃。
毕竟我平常连几十慕鲁的开支都很克制了,为什么又非得为了别人掏出三万慕鲁的钱来呢?理沙到底算是我的什么人?
当然她对我是有着从警察手中救我脱身的一份恩情。但也就仅只于此罢了。而且我目前落脚在这间教会也已经确实支付了相应的费用。既然如此,就算理沙现在遭逢困境,我也完全没有理由要拿自己的血汗钱出来帮忙她。更不用说理沙她有着确实能清还那笔债务的手段。她只要把房里那些陈旧的书本卖掉——只要这样做就行了。
照理说事情应该如此,我却无法忘记理沙那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的神情。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当人要真正放弃自己非常珍视的事物时,那份苦楚竟然会让旁观的人也都切身感受到。虽然我眼光仍盯着装置画面,却没有办法有丝毫动作。在我手边有着可以把理沙从困境中救起的方法,而且把这笔钱拿给理沙应该也算符合情理才对。
毕竟理沙说过,她那些书一旦卖掉,好像就不可能再买回来了。
然而这些存款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
要是我用的投资方法真的很了不得,在未来能创下丰硕成果,让我足以实现自己的梦想,现在拿出三万慕鲁给理沙应该是完全无关痛痒。因为只要能让剩下的财产再度增值,三万慕鲁对几年后的我来说大概就跟擤过鼻涕的面纸一样微不足道吧。
毕竟我可是在三个月内就让两千慕鲁的资本增加到三十五倍之多,累积了七万慕鲁啊。如果真的相信自己的实力,要我马上拿出三万慕鲁给理沙,我应该不会有半点迟疑才对。那现在犹豫的原因,若不是生性刻薄吝啬,就是并不相信自己的投资手腕。
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不然活着也根本没有价值了。
但在此刻,我面对着这个等同宣告我无法自力实践梦想的情况,却裹足不前。
若我这时不能爽快掏出三万慕鲁来,就等于我在说谎,就只是个自欺欺人的骗子。
我面对装置荧幕,握紧了拳头。
我因为自己的不中用而咬牙切齿,突然觉得好想哭。
原来我毕竟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吗?我不过是个只能汲汲营营捡些小钱来赚的家伙吗?
我用这些话语在心中痛骂自己。
接着我抬起头来在房里茫然四望,几乎怀疑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否就藏在这房里的某个地方。
不,其实答案我早已知道了。我就只是没有踏出那一步的胆量而已。
然而,当我将视线转到邻接隔壁房间的墙上时,突然想起了羽贺那。
羽贺那她就是有勇气踏出那一步的人。她有勇气把「叫别人买下自己去抵债」的这种话说出口。而且她真的明白人被卖掉是怎么一回事,更有再次踏进那种地狱的勇气。羽贺那她一定真心觉得只要能帮上理沙的忙,自己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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