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应当正在太空梭内辛勤工作,唯独我像只水母似地发呆,这样当真没问题吗?这害我陷入自我厌恶的连锁之中。
无须多提,像这样疲于奔命的情况并非仅限于太空人。
古古亚从高中毕业后,就读大学的护理系,现在以一名护理师的身分任职于大学医院。我不否认这跟她高中时表示「想从事帮助贫困孩子的工作」有些落差,但根据偶尔与她联络所得知的近况来看,她似乎过著公私两方面都很充实的生活。想必是她以自己的方式经历了多次失败,最终赢得打从心底能够接受的未来。
──即使并未升空,也不表示白白浪费当时努力的过程。
──反倒是,如果轻松飞上宇宙,当事人未必能真切体会到成就感。
──不管梦想实现与否,我认为实际上并没有太大差异。
东屋昔日说过的这些话,令我的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我好寂寞喔。」
我不经意地如此低语。
人类以肉身前往宇宙时,身体似乎不会爆裂或结冻,就连血液也不会沸腾。纵然在肉身状态下,只要采取适当的应对方式(具体而言就是不断吐气),依旧能维持十几秒的意识,超过这段时间,则会因为缺氧休克而窒息身亡,之后根据与恒星的相对位置,在没有被直晒的情况下,细胞会因汽化冷却而慢慢坏死。虽然宇宙空间对人类而言仍是相当致命,但至少不会让人立即丧命,也不会死得尸骨无存或受尽折磨而死。
想姑且一试的心情,对我来说也并非完全没有。
当然,我不会付诸实行。先不提死前能否留下遗言,在赌上国家威信的任务中自杀,可不是一句「责任自负」就能了事。队长被究责可说是无庸置疑,最糟糕的情况,JAXA可能还会向家属索赔。
但我在这项任务里……不对,恐怕是就连对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找出单纯进行作业以上的价值。
当初通过太空人选拔、首次飞向宇宙时,我确实很兴奋,并且多少抱有要为航太工程发展带来贡献的使命感。在执行任务时,我也是战战兢兢地面对;顺利完成后,也有得到成就感。
不过我就是我,就算穷极一生也无法取代东屋。
任凭我如何将这幅光景烙印在眼底,真正想看见此景色的人已不复存在。
所谓的宇宙,果真只是无尽的黑暗与永恒的冰冷。
「我好寂寞喔……东屋……」
就算找遍整个宇宙,东屋也已经不在了。
东屋想见的外星人,完全没有任何能够相遇的徵兆。
如今已失去名为东屋的指标,生活在这片宇宙里,对我来说真的太过辽阔──
『……冢……市……市冢!』
「哇?」
飘浮在宇宙空间、沉浸于感伤中的我,耳边传来吉田队长的呼叫声,我连忙撑起身子。
纵向旋转三圈半后完美落地的我,破音地开口回应: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吉田队长!」
是我的自言自语被听见?还是修理的部分产生异状?或是队长终于发现我在偷懒而准备斥责?我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答案并非上述之中的任何一个。
吉田队长的语气不像是动怒,而是能感受到他现在非常急迫。
『你赶快返回船舱内!一公里前方出现高能源反应!我们要立刻脱离此地!』
吉田队长才把话说到一半,我已目击高能源反应的真面目,同时理解吉田队长为何如此慌张。
漆黑空间里产生一股漩涡,就出现在我与地球之间。从这里看去,彷佛地球被开了一个洞。大概是高密度能量的关系,漩涡的轮廓有如海市蜃楼般摇曳不定。
面对这难以理解又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我跟吉田队长一样难掩错愕。
「那、那是什么!黑洞吗?」
『不清楚!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之我们得赶紧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与太空梭相连的维生绳索已开始收线,我一如字面上的意思,开始被拉向太空梭。
啊,这样还挺有趣的,自己就像一只被钓起的鱼,或是夹娃娃机里的奖品。这里是市冢,准备返回──
唰。
不祥的声音并非传进我耳里,而是透过太空衣传来震动。
短短一瞬间,我以目光捕捉到的画面,是在黑暗中发出寒光、体积很小却很锐利的金属碎片(太空垃圾)。
也不知是因为它的体积过小,太空梭搭载的高灵敏度感应器无法侦测到,或是受眼前的高能源反应干扰,才导致这种情况。
其实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没差,唯一能肯定的结果,是失去保命绳的我,在绳索被切断与地球引力的连续技之下,以猛烈的速度被拋向那股能量。
──不会吧!
我大吃一惊,连忙启动自我急救推进装置(SAFER)。由于我以诡异的姿势喷出推进剂,反倒让我加速冲向能源体。
脑中浮现出「死亡」二字。
先前那般豁达的想法早已消失无踪,我拚命挥动四肢,想抓住逐渐远去的「夜明」。
「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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