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主题之前,我先稍微聊点不值一提的昔日往事。
当我还是小学生时,其实非常崇拜老姊。
相信不光是我,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哥哥、姊姊这类亲人,至少在幼年时期很容易是崇拜的对象。无论是体魄或知识层面,岁数上仅仅几年的落差,在孩童时期都有明显的差距。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不论任何问题都能立即回答的老姊,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天才,我也深信身为其亲生妹妹的自己,必定也与众不同。当老姊升上国中时,我相当憧憬她那身可爱的制服打扮,甚至私下偷穿那套制服,站在镜子前摆出各种姿势。
但是,当我就读国中之后,这种自作多情的憧憬就粉碎了。
即便我不觉得自己能成为魔法少女,不过在踏入名为国中的未知领域时,或多或少期待著会有某些新奇的体验。但想当然耳,生活中就连触发新奇体验的迹象都没有,我就这么平凡无奇地上学念书、平凡无奇地参加社团、平凡无奇地与朋友闲聊,度过一段平凡无奇的国中生活。
看见大家穿著相同的制服,我莫名觉得同班同学的人数真多。
我在上课期间,侧眼瞄了同学们一眼后,突然顿悟一件事。
纵使只局限于与我同世代的人,这世上的人类也多到泛滥的地步。只不过是可有可无之中一员的我与老姊,怎么可能会是与众不同的人物──这就是我当时得到的感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理所当然的人生,会理所当然地持续下去。不管是惊奇或喜悦,都集中于仅限的可能性里。一想到这,我猛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索然无味到无以复加。
在那之后,我更加认真地用功念书。就算没有特别的才能──不对,正因为没有,我必须尽可能提高自己的价值。我不想沦为他人眼中那种可以随意割舍的替代品。于是,我付出的努力顺利奏效,成绩明显向上提升。
当我明白越多事情,不明白的事情也随之增加。
比方说──升上高中的老姊,为何每天那样悠哉度日。
『姊姊,你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再这样得过且过没问题吗?』
看著已过晚上八点才返家的老姊,我语带嘲讽地迎接她。由于我在国中时期,成绩就已远超过老姊,因此在我心中,自己与老姊的优劣关系早就颠倒了。
老姊不在意我的冷嘲热讽,以相形之下更为愉悦的态度回应:
『正因为我是高中生呀。一生仅此一次的高中生活,无论玩乐或学习都应该全力以赴。』
面对意料中的答案,我装腔作势地发出叹息。我倒是想反问老姊,究竟怎么能看出她在学习上也付出了与玩乐相同的精力?
所谓的高中生活,并不是人生之中的特殊活动,只是绝大多数人必经的一个过程。反正当老姊成为大学生时,肯定也会以一生仅此一次的大学生活做为藉口。
我怀疑老姊仍抱持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天真想法,于是话中带刺地说:
『你现在有余力说那种风凉话吗?就连时下的大企业,也接连传出员工过劳死、做假帐等丑闻。因为少子化和高龄化的关系,自治团体即将瓦解的新闻也层出不穷。连养老津贴的给付,也不断提高年龄限制。等到我们出社会的年代,天晓得世界会变成怎样。这年头已不是只要找到工作或跟人结婚,就能安然度过晚年。姊姊将来若是流落街头,可不关我的事喔。』
老姊听完我语气严肃的唠叨后,漫不经心地笑著一语带过。
『唉唷~美铃你真爱瞎操心~放心,姊姊有仔细为将来打算啦。』
明明我纯粹是出于担心老姊,却换来这番像是遭人鄙视的话语,为此怒火中烧的我,忍不住冷漠地吐出一句话。
『……啥?学力偏差值比我低的人,凭什么说这种话?』
自己在这之后和老姊说了什么,老实说我已经没有印象,但是我与老姊之间的隔阂,不难想像就是从此时开始。
总觉得我对于不知天高地厚、一心追求梦想跟目标的人,会刻意以鸡蛋里挑骨头的态度对待,就是始自这个时候。简言之,就是基于「能力比我差的人别谈论梦想」的理由──正确说来是歪理。
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什么。即使如今回想,我仍觉得老姊当时对于将来的看法,当真是太过乐观。老姊那种把麻烦事留待日后再处理的生活态度,看在当时的我眼中,除了觉得她令人嫌恶以外,多多少少也迫切希望她能成为一名独立自主的大人。相信任谁都不愿见到兄弟姊妹自甘堕落。
话虽如此,我也不是不觉得自己对老姊说得太过火。但是老姊当年并未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再加上我多少有些自傲,所以此事就一拖再拖,最终被我拋诸脑后。
现在仔细想想,说起我的本质,或许跟自己瞧不起的老姊是半斤八两。由于胜过老姊的优越感太过强烈,导致我无法客观看待自己。
不去面对心中的疑虑与芥蒂,到头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种稀松平常的教训,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人说到烂了。
那么,事情回溯至一个月前。
在垃圾山与火箭被清理掉,我意志消沉的那天──
「美铃,你这个人当真在某些方面特别愚蠢耶。」
老姊拋出的这句话,不是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总觉得言词中包含近似针对我的怒意。
我不懂老姊为何执著这个话题,脸上难掩心中困惑。老姊以罕见的强硬语调说:
「欸,你当真以为那个孩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制作火箭吗?你都亲眼见证过他强烈的热诚,为何不去想想他可能是基于某种深刻的理由,唯有现在才能够完成目标,不得不趁现在实现梦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