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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恨透了让东屋心生绝望的一切事物。
「你很生气吧?你一定想责怪我太鸡婆,害你至今的努力全都白费吧?拜托你别为了我故作坚强!就算看见你强颜欢笑,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一鼓作气将心底话全说出来的我,犹如刚跑完上百公尺般,双肩起伏地大口喘气。
我都大吼到自己的耳朵隐隐作痛,东屋仍没有撇开目光。
我都用力到指头掐进东屋的肩膀里,他却没有皱过一次眉头。
明明逼问的人是我,我却感到是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
我很害怕听见东屋的答覆,不过现在选择逃避的话,我必定会再也无颜面对东屋。为了避免让东屋发现我已开始腿软,我使出更多力气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看著东屋终于缓缓张开唇瓣,我不禁绷紧全身。
「我没有在逞强喔。」
东屋说出的这句话,并未带有愤怒与悲伤。
他似乎想体谅闭口不语的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反倒松一口气,甚至觉得很幸运呢。」
「啥……?」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台词,我渐渐放松自己搭在东屋肩膀上的双手。
东屋以沉静的动作摆脱我的束缚,朝垃圾山原先所在的地点走去,接著以开朗的语调,滔滔不绝地说:
「市冢同学,你说的没错,我早该认清现实。一名高中生想前往宇宙,打从一开始就办不到。这不是谁的错,单纯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战而受到报应。更何况打造出徒有外形的火箭,又该如何让它升空飞上宇宙呢?如果赔掉性命的只有我一人也就罢了,可是一旦砸下来,搞不好会引发大灾难──」
起先,我不明白东屋把话说到一半就止住的理由。
接著,我才终于发现东屋已转过身来,看著我的方向。
原以为东屋是看著我背后什么东西,不过流过脸颊的温热触感,告诉我会错意了。
那个温热的东西流至下巴后,化成一滴水珠在地上弹开。
我好几年不曾流下的泪水,无论此刻如何压抑,都没有止歇的迹象。
「……么……」
──为什么我会哭呢?
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原先是期望出现这样的结果才对。当初我一直认为,东屋应该要学著做出符合自身年龄的行为。既然火箭已遭清理,他只要放宽心、努力成为一名太空人就好。但他顽固地拒绝我的主张,无法放下认真想前往宇宙的幼稚梦想──
思考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自己落泪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东屋是认真想前往宇宙。
因为,我就近接触到东屋的认真。
因为,我亲眼看见东屋放弃他无可取代的梦想的瞬间。
东屋是个纯真的人,甚至会因为我取笑他与外星人的承诺而闹别扭。所以,他绝不会做出为了迎合他人或开玩笑,就将自身梦想一笑置之的举动。反过来说,除非当他认真放弃了这个梦想,才会做出这种事。
「那个东西」是连赋予其名都为人忌惮,充斥在这个世上的存在。
那就是不值一提,却又千真万确的──绝望。
「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
我不仅像个孩子似地哭著抱怨,还哽咽哭泣。模糊的视野害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却能感受到东屋的困惑。不过,我光是抹掉接连涌出的泪水就已是极限,根本没有余力控制住自己。
──管它是梦想还是什么,对自己而言,到头来都只是一种坚持……
既愚蠢又幼稚的人是我。我至今未曾想像过,一个人在放弃梦想的瞬间,竟是如此令人煎熬。
东屋仍不发一语,失去梦想而伫立于原地的他,形同亡灵般虚无缥缈。
等我回神时,已经转身跑开了。我背对东屋,一溜烟逃离现场。
我不断奔跑、向前奔跑,犹如逃命似地一直奔跑。模糊的视野害我多次差点撞上树干,但我依然没有放缓脚步。我狂奔的速度,就跟日前叫救护车时差不多,或是更为快速。
纵然抵达了相隔很长一段距离的柏油路上,东屋的笑容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东屋没有出声叫住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我不想遇见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立刻一头埋进被窝里睡觉。难以理解的情感不停在脑中打转,再不睡一下重整思绪,总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但是不如意的事往往会接踵而至。
我一碰到房间门把,便明白自己的卧室里并非空无一人。我完全不看床铺一眼地拋下一句话:
「抱歉,姊姊,能麻烦你出去吗?」
「不要~因为我是小猴子,所以听不懂人话~」
老姊完全不理会我此刻的心境,而且视线未曾从手机上移开,一如往常捉弄我。
可是我无意与老姊针锋相对,也不想默默退出房间。我现在不想见到双亲,更别提其他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