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总算能够接受了。
公车在名为墓园前的站牌停下,这一站似乎就是新墓园专用的公车站,有着地面铺设出奇美观的圆环与候车亭,还有间茶馆、墓园办公室,以及自动贩卖机,除此外什么也没有。我在墓园办公室办理登记,在茶馆买了鲜花与线香,借了勺子与手桶(注:扫墓用的小木桶)。看来最近连茶馆都有准备各式各样的鲜花,我本来打算上个最保险的菊花,但感觉小海会不满咂舌,所以选了更大更亮眼的花。
小海的坟墓在比较里面的区域,孤伶伶的就她一个,感觉整理过的空地都比那里显眼。那里正好在斜坡上,可以眺望街景,视野倒是很好。墓碑四四方方毫无特色,完全没有让我联想到小海的元素,我想取回了双腿的小海,肯定不会留在这个枯燥乏味的地方。
这只是一块石头,就连墓里葬的骨灰,也只是骨头的灰。那只是些没有任何意志的物质罢了,小海不在那里面。
但我希望这块石头或许能当个碰面的地标,或者是当个中继某种电波的天线,要是有这些功能就好了。
我到坟前献花,隐约记得好像要洒个水喔~于是拿了手桶给墓碑浇水,再上柱香,蹲下来双手合十。
低下头,闭上眼。
我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小海坟前一阵子,这段时间里面,我心中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
一切就像雨过天青,只是消失。
万物都会过去,接着失去。
只有当下会不断延伸,直到结束。
最后,我要再提一次中萱梓的事情。
「他当时说,有五个人被杀了对吧。」
案发隔天,中萱同学在顶楼咕噜咕噜喝光了普洱茶,然后对我这么说。我真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喝光那么难喝的茶,但仔细想想,她都能把活生生的人从头啃到脚了,有这样的好胃口,或许又腥又臭的东西比较适合她。
「但是实际上应该是四个人吧?至少新闻媒体报的只有四个,我想说他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对喔,第四个是我,但是我复活了,没有尸体也就没有成案,对一般人来说,当时包含西条在内的被害人应该只有四个才对。」
「对,我就想说哎呀,这个人应该知道当时那个地方还有一个人被杀了。但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我们两个当时在场之外,就只剩杀人凶手了吧?」
犯行非常的临时起意,手法粗滥。或许樋口根本没想过隐匿犯行,摆脱嫌疑。是因为糊里糊涂就连干了几件大案,大胆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被抓?还是因为从来没碰过真正强大的超常事物,只拿了一把妖刀村雨,就自恃无所不能?总之他这个人就是粗心大意,日常闲聊都会脱口说出关键证词。不过当时我都当耳边风,没有特别注意,现在说这些也都是马后炮罢了。
「所以啦,我就想说啊~这个人好可疑喔~最好别靠近喔~但是他反而主动接近我,我想说该怎么办呢~要逃也觉得不太爽,他又死缠烂打,我想说机会难得干脆干一票(?)这样。」
「什么干一票啊……」
樋口说过,他看得出谁想找死,所以他才帮忙杀了想找死的人。我并不觉得中萱同学想找死,但樋口应该是这么想的。基本上我不清楚樋口自己说的话有几分意义,或许他早就已经疯了。疯子说的话就算对了几分,应该还是毫无意义。毕竟就连猴子乱玩打字机,也能打出莎士比亚的一段文章来。
「如此这般啦,我就顺水推舟,跟着他走,找机会动手喽。」
吃人的man盯上了食人鬼,食人鬼也看准了吃人的man。这就像是命定对决,替身使者互相吸引,拿怪兽跟怪兽对打之类的。
「我不算是很洁癖的人啦,可是没洗过就要吃还是内心有些抗拒,所以当初很难下定决心说~」
结果我还是直接吃了,好吧,我想应该吃不死啦。
这话听来实在带种。
我今天一样在顶楼跟中萱同学一起吃便当。我们之间依旧保持着一点五个人的空间,不至于感觉亲昵的适当距离。而这微妙的距离感,也依旧出奇地舒服。
「啊~算了啦~我一直烦恼东烦恼西的,可是结局变成这样,感觉就像突然有卡车从旁边撞上来一样,认真去想反而觉得蠢了。」
我用筷子追赶着便当盒里不断窜逃的小番茄,说到这里大叹一口气。自己的存在意义也好,存在理由也好,这些形上学、概念论、哲学性的问题似乎不应该再去深究,现在我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烦死人了。
「咦?什么卡车?你还好吧?」中萱同学叼着筷子,忧心忡忡地盯着我瞧。「嗯,应该算还好吧。」我随口回应一声,轻声笑笑。杞人的忧天啊,终究只能一笑置之喽。
「是说是说是说啊。」中萱同学又突然把话题甩尾过弯。
「现在提这个有点超级晚了,可是我们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喔?我叫中萱梓,多指教喔?」
现在才提这个,真的有晚到。
「我叫明科……不对,呃,现在叫泽城,泽城惠。」前些天父母离婚,我也刚换了姓氏,报上连自己都不太熟的名号。
「泽城惠?那我要怎么叫你?小惠?惠惠?」
「啊~这个就有点难了,首先不可以叫小惠,太菜市场了。角田同学的名字也是惠,然后一军的春日井同学的小名也是小惠或惠惠。」
「……一军是什么啊?」
「校内权力架构,我要是太高调就很难混了。」
「咦~惠惠也不行喔~那~泽城的惠,就叫泽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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