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当惊讶,没有先打招呼就开始说话。父亲毫不迟疑地回答:
『最近可以。再过一阵子,新人结束研修后会分配到各部门,到时候又会变得有点忙……你那边怎样?稍微习惯了吗?』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结果上次犯了大错,给雇主添了麻烦。我也得到警惕了。」
『幸好你有个好上司。』
「对呀……」
父亲原本就不多话,不过多亏久呼,我现在可以想像在简短的话语中塞满多少心意。我一直以为自己跟父亲不像,不过我们两人都无法直接说出内心的感受,这种笨拙的性格或许还挺相似的。
「老爸,你为什么选择录音带?」
把我连结到听打……连结到久呼的,就是那卷录音带。虽然已经知道它代表的是双亲的关爱,但我还没有正式询问父亲是基于什么想法而录下那卷录音带。
父亲沉默片刻,然后简洁地说:
『因为我觉得那样刚刚好。』
「什么意思?」
『我也想过写信,或者直接见面。可是面对面时,有些话无法说出口吧?要保持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的距离,我想到录音带或许最适合。可是一旦面对录音机,我又不知道该录些什么。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又担心那些话会伤害你。』
「……原来你一直跟我一起在烦恼。不过,为什么要说那是叔叔的遗稿呢?」
『在我烦恼的时候找到阿周的遗稿,重新体认到弟弟做的事情非常了不起。我也可以絮絮叨叨地说自己想说的话,不过,如果比喻成可以想像的东西,就可以传达出言语以外的东西。』
我对其中一部分产生共鸣,另一方面也有不能接受的地方。
「可是你突然叫我听打那卷录音带……如果我没有发觉到爸爸的意图,你打算怎么办?」
『那样的话,我大概会送下一卷录音带过去吧。』
「为什么会想要一直做那种拐弯抹角的事?你没有想过我可能根本不理它吗?」
我并不是要把父亲当傻瓜,可是试过一次对方没有发觉,不是应该改变战术才是上策吗?
『你妈妈很担心无法跟你取得联络。可是你临走前说过要去阿周的家,既然知道你在哪里,便能稍微安心。如果强硬地打开你封闭的门,只会让你受伤吧?』
「……嗯,的确。」
『语言一旦脱口而出就会改变型态。但如果是录音,便会保留原来的样子。你可以重听好几遍。现在不听,以后有心情也可以听。只要你愿意听,什么时候听都没关系。一次听不懂,也希望你可以听好几次。而且利用录音带的话,就不用在意你会看到我担心的表情。』
「这样啊……」
与其说父亲不怀疑我,倒不如说他是信任我。不论花多少时间,他相信我都能接收到他想要传达的讯息。
现在,我有时还会回顾那段逃避的日子。我为什么会那么顽强地拒绝这个世界?周围明明还有人可以接纳我。
不过正是因为现在已经跨越障碍,才能这么说。
对于信任我到底的双亲,还有让我发觉到他们用意的久呼,我不论如何感谢都感谢不完。如果录下来的话,她应该会听完我想要传达的所有想法吧。
我果然还是想要从事那样的工作。
「谢谢。」
『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来,只有这件事吗?』
「这个嘛,还有什么事呢……我忘了,所以还是算了。」
我又低声说一次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当初回到老家时,其实就可以问这些问题。可是一旦有时间促膝长谈,又会因为害羞而说不出口。
──无法直接说出口的话……
看不到表情的优点,或许就在这里。
如果没有听打的过程,我或许会觉得一再寄来的录音带很诡异。只读听打的文章,我应该也不会接收到任何讯息。现在,每次看到听打的文章,我心中就会唤起父亲的声音和幼时的记忆。
一次都没有听过、只看文章,和听过之后读的文章是不同的。
「原来如此……」
听打的内容不只是对话。
每个客户「希望如何听打」的需求都不同,但是要怎么做,才能掌握客户的需求呢?
隔天上班时,我还来不及放下包包,久呼就把公事包递给我。这个公事包满重的,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这是什么?」
我询问的时候,她则在书桌前整理自己的东西,包括携带用的笔记型电脑、连接线、IC录音机……她披上披肩后,转过来对我说:
「今天要出门去做采访的听打,你也拿著那个跟我来。」
「什么?我可以一起去吗?」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久呼便皱起眉头说:
「我就是叫你跟来。」
她不等我回答,径自走向门口。我连忙追上她的背影。
访问是以两位年轻创作歌手的对谈形式进行,地点是东京某处摄影棚。杂志访问据说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