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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彷佛从还没结痂的伤口渗出黏稠液体。
『喂~?』
对方发出狐疑的声音。我勉强在丹田施力,念出事先写下的问题。
「我想要请你们帮忙听打录音资料,如果是录音带也没关系吗?」
『当然。是很旧的录音带吗?』
「呃,不会,应该没那么旧。我可以邮寄到传单上的地址吗?」
『嗯~还是希望你能够亲自来一趟──久呼,你先别说话──今天傍晚六点左右可以吗?』
「咦?」
『如果不方便的话,明天也可以。』
听筒另一端好像有人在怒骂:『笨蛋!』要去那种不受欢迎的地方……这是什么试炼?
「那个……我不太方便外出……不能用邮寄的吗?」
『非数位资料会有破损的风险,因此希望你能够直接送过来。』
他的立场虽然是在请求,语气却不容拒绝。我感到背脊发凉,努力想要在口中组织起不成语言的声音。
──听打出录音与回忆。
传单的文字伴随种种想法浮现在脑中,挥之不去。
拒绝的理由一出现就立刻消散。
「……好的。」
『那么,我们会在今晚六点钟等候你大驾光临!』
电话「喀嚓」一声挂断,我缓缓用颤抖的手放下听筒。此时,心中只有一句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维持著放下听筒的姿势,连脑袋都僵化了。让我恢复活动的是「喵~」的叫声。
那只野猫不知从哪里再度进来屋里。它在我的脚边绕了一圈,然后抬头看我,似乎不怕人。
我深深叹气,蹲下来想要摸野猫的头,但它闪开了,还发出叫声抗议,似乎是叫我不要碰它。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我忍不住跟猫商量,它便发出「喵~」的声音像在鼓励我。我无力地低下头。
「没错,我没办法自己做,只好请人帮忙了。」
能够打电话并且约好与人见面,即使是非自愿的,但仍是自从那天以来很大的进步,乾脆什么都不要想,顺势跳下去吧。
我站起来,野猫便转过身背对我,从不知何时打开的玄关拉门缝隙溜出去。
「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
我口中喃喃自语,拚命鼓舞自己。我把放入录音带的包包像护身符般紧紧握住,缓缓走向前方。
走路大约十分钟。传单上的地址位在清澄白河站附近,是一栋必须抬头仰望的高楼大厦。我在入口的电子板输入房间号码后,听到接通的「唧」一声,玻璃门随之打开。
我搭乘电梯,从往上的走廊俯瞰地面,心脏好似被冰冷的手抚过般瞬间缩起来。小时候这一带只有低矮的建筑物,但自从清澄白河站落成后,就盖起越来越多彷佛向天空伸出手的住宅。我一直住在透天厝,对于住在没有接触地面的屋子感到恐惧,但另一方面也有些憧憬……如果不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也许马上就会逃走了。
房间号码是二八○一。终于到了。
我伫立在门口,听到邻近住家开门的声音,突然想要逃走又担心会被当成可疑人士报警。我鼓起仅存的勇气按下门铃。
「那个,我是中午打电话──」
『门没关,请进。』
这是一开始接电话的低哑女声。她没有隐藏不耐烦,更让我感受到自己身处客场。我想回去,可是如果回去了,就得自己听打录音带内容。加油,别输,卯足所有力量……
这是我逃离老家后第一次与人见面。宅配可以透过对讲机解决,这次却必须当面直接交谈。我在脑中反覆温习一再重写在传单背面的自我介绍。
首先要打招呼,然后说自己看了传单,接著说出姓名和委托内容。只有这些,上吧!
我凭著气势打开门,但一看到眼前的人物不禁僵住了。
还以为有个穿著和服的日本娃娃站在面前。
乌溜溜的直发,搭配令人看呆的端正面貌。长睫毛在脸颊上形成阴影,鼻梁细而高挺。这一切都冷冰冰的宛如工艺品。
然而,细长的眼中蕴含坚强的意志,宛若黑暗中的猫。虽然美到像梦中人物,表情却丝毫不隐藏心情不爽。
我感觉好像闯入不同的世界,心中有些混乱,但还是一鼓作气地说:
「你好,我叫丹羽阳向,来访的目的是想请你们帮我听打录音带。内容是童话口述原稿,应该没有很长,也没有特定期限,请多多指教!」
我大声喊出记下来的文章,并且递出带来的传单。和服美女脸颊变得稍稍红润,姣好的薄唇轻启,似乎在喃喃说话。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还是我根本搞错地方?
「这里是传单上的音谷听打事务所吧?」
和服美女以优雅流畅的动作抢走传单,立即撕毁。我正想著总算看到她人性化的一面,她立即凶狠地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