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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侏先生过世的那天,没有见到他女儿吗?」
晴史脱口而出老人的绰号,但竹林先生不特别在意,只简短回答了「嗯」。
告知竹林老人的死讯时,树户是怎么说的呢。
──他刚回到家,人就倒在玄关里了。
滴水般的悬念,逐渐形成黑色的污痕。
「哥哥喜欢温莎结。」
听到不熟悉的词汇,晴史歪了歪头。「是领带的打结方法。」竹林先生补充。
「遗体的领带,打的是平结。」
晴史脑中浮现安眠于床铺里的竹林老人,以及端详著老人的竹林先生。
他询问地看向竹林先生,后者却别开了视线。
「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而已。其余的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竹林先生的嘴角淡淡勾起。
「因为好奇心会杀死猫。」
那是像勉强做出笑容的狗一般,僵硬抽搐的表情。
*
当呼出的气完全化为白雾时,图书馆对晴史而言已经不是学习的场所,而是与雫共度短暂时光的地方。即使是平日,若垃圾清运的工作结束得早,他也会穿著工作服直接到图书馆。
走进十一番街的象牙色大楼,经过一段天花板较矮的走廊。大楼背侧的出口可以通往十三番街,所以晴史总是走这条路。在大半皆由大楼构成的板切町中,存在著无数连接建筑物内部的通道。
──希望今天会在。
迈向图书馆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
一周能见到雫三次就算不错了。如果她没有出现,晴史只会借本书就离去,不会久留。柜台的女性不谙晴史的心情,称赞他「真令人佩服」,晴史也只能暧昧地笑笑。
雫正在窗边的座位,专心阅读著一本大书。晴史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自己要看的书,轻轻向雫举了举手示意,在她旁边坐下。雫瞄了晴史一眼,便立刻返回书中世界。
就算碰巧遇见雫,他们说的话也不多。放晴的日子,他会陪著雫写生,刮冷风的日子,就在图书馆里读书。
「这个,是我喜欢的画。」
雫指著纸页说。窗户蒙著一层白雾,冷风摇晃玻璃的声响,彷佛要将雫的声音消融于其中。虽然她的目标是学会认字,但其实更常翻阅古今中外的画集和风景摄影集。
雫所指的是一张风景画,从寂寥的港口远望,西沉的太阳在海平面散发光芒。
有些异常的,是画面的用色。残阳既不是红色也非橙色,而是以鲜艳的绿色表现。天空的光影和弃置岸边的渔船,也都涂成绿色。
「很奇怪吧?」雫徵求他的同意时,晴史难过地摇摇头。
「我不太能分辨颜色。」
「是眼睛的疾病吗?」
「我不知道。」
雫的脸凑了过来,凝视著他的眼睛。细微的吐息抚上脸颊,晴史的脸益发赤红。
「眼睛的颜色很正常,为什么会这样呢?」
雫移开视线,回到画集上。晴史也将读到一半反盖著的小说翻回正面,继续阅读。宁静的时光融化在文字之间,胸中的鼓动和脸颊的绯红不怎么消退。
晴史说了谎。他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辨识颜色。
那是他五岁时的事。
那天晴史刚从外面玩回来,对著妈妈发泄平日累积的愤恨。
「为什么妈妈每次都要、每次都要带外面的男人回家啊!」
小小的膝盖上印著一块瘀青,正流著血。
晴史的年纪还太小,看不出妈妈显而易见的躁怒。
他冷不防地被抓起领口,整个人摔在榻榻米上。
妈妈的殴打像暴风雨,落在茫然呆滞的晴史身上。
爸爸喝著酒,无意阻止妻子的暴行,只是空虚地望著他们。
在疼痛中抬头看见的妈妈的丑陋脸庞,因为激动而扭曲得更加丑陋。
「还不是因为有你!就是生了你,我才非得继续这样卖不可啊!早知道把你堕掉就好了!」
妈妈的斥骂,比拳头和巴掌都还要痛。
他将身体蜷缩成更能承受打击的球形,妈妈朝他大力踢了一脚。运气不好,他向著矮桌滚去。头部受到强烈撞击,晴史瞬间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时,他的眼睛最先捕捉到的,是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对幼小的晴史来说,要在壁橱的窒闷中忍受从头蔓延到脚的疼痛,实在太过痛苦。意识在有无之间反覆摆荡,直到妈妈的歇斯底里发作的整整一天后,他才终于恢复清醒。
隔著壁橱门窥探,妈妈似乎不在家。矮桌上只有一片乾掉的吐司,满脸通红的爸爸正躺在桌旁熟睡。当晴史正对著寒酸的伙食狼吞虎咽时,公共走廊传来脚步声。他将剩余的吐司塞进嘴里,慌慌张张地钻进壁橱。他听见玄关处有两人份的脱鞋声,还有妈妈对爸爸说「到角落睡去别碍事」的冷冰冰的声音。数分钟后,艳情的音色蔓延开来,充塞晴史的耳朵。
在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