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可是,对我跟月丸先生来说,板切町是出生的故乡。我们没有在其他地方的规矩下顺利生存的自信啊。就像在乾净的水中就无法呼吸的鱼,如果不是这个污秽的小镇,我们就没办法好好生存下去。所以自然不能对这个事件置之不理吧?」
想不到,晴史竟说了和父亲的谩骂相似的话。
出生在板切町的人,只能在板切町活下去。
「所以说,那就是你们的精神吗?」
树户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冷淡。即使呼吸相同的空气,在相同的工作上卖力,根基的部分仍然是不一样的,这令人烦躁。晴史不再说话。
叽咿、叽咿,只剩手拉车的转轮声,充填无言的时光。
对这辆手拉车来说,它的命运也是被持续使用到无法再发挥搬运货物的作用为止。如果拿到镇外,想要找到买家,就好比在天主教堂遇见恶魔一样困难。
「不过,看来这事件没办法轻松解决啊。」
树户悠然地转换话题。
「单以面积来说,这个镇并不算太大。不过大楼盖得乱七八糟,而且平均都超过十层楼高,还有数不清的空桥。无论配置多少人手,可以巡逻的范围还是有限。如果不实施人海战术的话,不用说凶手,连牺牲者的尸体都没办法全部找到吧。」
树户看著一旁岔路延伸出去的黑暗。
「说不定,现在在这条巷子的某个缝隙里,就躺著一具尸体呢。」
「别说了!」
在晴史的斥责下,树户虽然「抱歉抱歉」地赔了不是,却没有对自己的不当发言表示反省的模样。
竹林老人死后,树户的表情和话语中,偶尔会隐约显露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漠感。虽然之前就觉得他的言行举止有哪里怪怪的,但最近又更加明显了。
举例来说,关于以前在九番街处理过的工作。
走进屋内,正中央躺著一名年轻女子,如深红的花朵绽放。从粗糙的化妆台上放了大量化妆品看来,可以判断女子是以卖春为业。狭窄的屋内,弥漫著由飞散满地的血与漆黑的内脏所融合酿出的,死亡的香气。
「真惨哪,没办法直视呢。」
看见尸体,树户的语气有著与其发言相反的悠然自得。
将尸体放入遗体袋后,两人著手收拾善后。
尸体流出的体液和血液可以置之不理,但肉块、脂肪、内脏等组织,则一向由垃圾清运员负责处理。如果不管的话,这些组织在清洁业者进来前就会腐烂发臭。
凶手在杀害这个暗锅时大概相当兴奋,内脏四散在整个房间里。
晴史从放在玄关的「运尸七道具」中拿出夹子和畚箕,回到房间时,被树户的举动吓了一跳。
树户直接用手,拿起榻榻米上的脏器。
「不行啦,树户先生!要戴手套!」
晴史挥著手里的夹子大叫,树户用一种不明白为何自己要被纠正的表情转向他。
「没差吧,反正都要烧掉啊,怎么捡都一样吧。」
「不是那个问题啊,树户先生。生物的肉体腐烂时,会放出毒素。就算还没腐烂,如果死者生病的话,也可能从血液或内脏传染给我们。所以按照规定,尸体是不能直接用手去碰的!」
树户看了看手中似乎还舍不得放下的胰脏,终究还是说了句「既然是规定也没办法」,将胰脏扔在地上,戴起手套。晴史告诫他应该要先用毛巾擦乾净才对时,耳边传来这么一句微弱的话语。
「我觉得没问题吧。看起来也不像有生病的样子。」
这句话是出自谁之口?房里只有晴史跟树户而已。
令晴史挂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刚进入十二月,竹林贤二便再次出现在板切町。因应七七四十九日,他前来领取要撒进大海的遗骨。
「给您添麻烦了,这个镇著实像个大迷宫。」
竹林先生相当客气。「请别在意。」晴史说。
竹林先生原本要拜托的是树户,但他直到前一天都因为感冒卧病在床,便由晴史出面替代。
「女儿也想一起来的,不过没办法丢著孩子不管。」
竹林先生说著,频频调整黑色领带的结。
「刚接到消息时,她真的消沉了好几天,后来才说『也不能一直这样难过下去』,现在已经恢复精神了。毕竟为人母了,无论多沮丧,婴儿还是会饿得要喝奶啊。」
「这样啊。」
「不过女儿说,她只有一个遗憾。」
「遗憾?」
「没能让哥哥见到孩子。」
晴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恰当,默默从竹林先生身上移开视线。
天色似乎就要降雨,家家户户的窗口依然伸出垂挂了衣物的竿子,让狭窄的巷弄装饰了满满的万国旗。
「之前向您提过,哥哥曾答应要送孩子出生的贺礼,那是在女儿即将临盆前的事。他体贴女儿的身体,所以那天的见面时间比往常都短。现在想起来,当时要是硬把他挽留下来多说点话就好了,女儿很是后悔。哥哥没能出席的那个见面日,也是女儿生产后住院的日子哪。」
──那个见面日,没能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