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这个奇谭描述一名陷入假死状态的妇人,在棺材中醒来后,因为无法打开紧闭的墓门,最后只能靠在门上死去的故事。想到妇人当时深不见底的绝望感,晴史不禁一震颤栗,同时忍不住思考,若是自己在陵墓外听到里面传来敲门声,该怎么做才好。
是要大喊「我的天啊!」然后拉开门栓,还是要当成恶灵作祟,摀住耳朵呢?
身后,踏在灰泥地上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晴史回头,看见竹林先生瘦削的背影走出大楼。
晴史将焚化炉的看顾留给树户,自己追了出去。雨几乎停了,竹林先生静静凝视著头上狭窄的天空,化为微尘的哥哥乘著长烟袅袅远行。一群金翅雀像是要避开那云雾般,朝西方的天空飞去。
「浪潮海风沁染一身,海鸥啊,汝亦因无常之烟呛咳……就是这样吗。」
发现晴史听到自己的独语,竹林先生浮现不好意思的苦笑。
「只要化为烟尘,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啊。家父和家母当时的烟,也和现在相同。」
竹林先生从西装外套的内袋取出一根菸衔进嘴里,用金色打火机点燃。
「刚才我其实有所保留。坦白说,对著相隔二十年终于回家的哥哥发怒的人,其实不只女儿。当时,我也对哥哥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卷菸纸里的火种薰出烟雾,竹林先生的视线跟随著烟的飘散。
「刚开始,对于不负责任地拋下工作和家人的哥哥,我非常愤怒。一见到哥哥的脸,二十年来累积的怨恨一口气爆发了。然而听得愈多,哥哥那把我当外人的态度就愈让我难受。他想要忠于自我是没问题,但为什么不找我商量?难道不是这样吗?父亲和母亲都是上一代的人了,大概没办法理解哥哥的性格气质。可是我不同。我们是在同一个肚子里,一起度过怀胎十个月,在同一天呱呱坠地的兄弟啊。但他这样子,岂不是太见外了?想到这里,我真的很难过。」
竹林先生在随身菸灰缸里捻熄香菸,吐出肺里残留的烟雾。
「不过,回想哥哥的性格,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其实再自然也不过。哥哥对于他人的体贴之心,比常人要多出一倍。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就不可能累积那么高的声望。他大概怕找我商量,会害我被拖下水吧。他应该也已经想到,如果我对他逃家的事知情不报,家父肯定会把我痛骂一顿。所以他才选择不告而别。我得出这个结论后,才慢慢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晴史回想生前的竹林老人。那个开口闭口都是酸言毒语,却还是从头教导生涩的自己每一个工作细节的,另一个父亲。
「我的推测究竟正确与否,现在已经无法确认。哥哥已化为尘土了。如果有什么黑暗,是任凭所有光线都无法穿透的,那就是他人的心了。即使是拥有相同基因的双胞胎,也不例外呢。」
树户前来通知火化完成,两人返回大楼。
竹林老人的遗骨相当粗实,让人怀念起他生前勇健的模样。
前往寺庙的路上,在手拉车的震动下,骨头相互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晴史有好几次都以为那是竹林老人的脚步声,频频回头查看。看不见竹林老人的亡灵,也不见任何像「影」的东西,晴史悄悄松了口气。
他们敲敲寺庙的格子门,巨岩般的住持顶著一张可怕的脸出来迎接。
「难得看你穿成这样啊,老爷子。怎么,是要梳妆打扮跟年轻男人约会?」
戏谑的招呼却没换来老人的毒舌,住持察觉异状,表情一下子就像接到烫手山芋的公务员般僵硬起来。
「您好,我是竹林贤二。哥哥生前似乎受您关照了。」
竹林先生低下头,住持意会过来,严肃郑重地回以悼词。
双方谈妥,决定将骨灰安置在寺中,直到七七四十九日。
「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们分骨吗?这边会由寺庙负责永世供养。」
对于住持的提案,竹林先生仅仅犹豫了一下,便乾脆地答应:「哥哥剩下的骨头就拜托您了。」
竹林先生正打算讨论供养的费用,住持便以「我之前也受他照顾了」为由坚决辞退,并拿出两个白瓷骨灰坛。
「这是要给老爷子的,得用好一点的啊。」
住持轻轻地微笑,有些寂寞。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完成捡骨与诵经的程序后,竹林先生离开了寺庙。树户主动提议带他走到镇上的出口。
树户边走边说:「这时候提起可能不太恰当──」他用大拇指比比影舍。
「那是之前见过的女孩吧,要不要跟她说几句话?竹林先生不会跟你计较的喔。」
贴著格栅窗往影舍里窥看的,正是画肖像画的少女。
就像在砂石山里发现一颗宝石,晴史的目光被少女吸引过去。
「她是雫,有时就会像那样跑来看影。」
晴史看得正出神时,一旁的住持说出了少女的名字。真是意外的收获,虽然确实如树户所说不太恰当,晴史心中还是感到小小的雀跃。
「雫的爸爸在那里面。大概两年以前变成影的。」
「影……那他是……请问他做了什么事吗?」
「我哪知道,我可没那么不长眼,会随便干涉别人的事。而且雫对于未死者跟影,好像也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妈妈是有名的占卜师而已。」
「占卜是指拿东西叮铃当啷挥来挥去,还有注视玻璃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