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月丸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晴史道谢。「彼此彼此。」月丸难为情地笑了笑,走出房间。
电风扇喀啦喀啦转动著,房里只剩下晴史和雫。
在沉默空虚地膨胀前,晴史开口。
「是你带月丸先生来的吧,谢谢。」
雫轻轻摇头。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告诉他而已。」
「你已经做很多,多到满出来了。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啊。」
对,这是任谁都无法模仿的把戏。除了雫以外,再无他人。
在极乐街时对雫抱持的气恼和焦躁,早已一扫而空。
「雫,你看得到未来吗?」
对于晴史的提问,雫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仅仅保持暧昧的寂静。电风扇的风将黑色长发轻柔吹拂。
「前一阵子,我在二番街捡到一张纸,上面写著『七番皆小心很众的代子』。那是雫写的吧?」
黑珍珠般的眼瞳微幅颤抖。
一会儿后,似乎是放弃抵抗了,雫轻轻颔首。
「画人物像时,偶尔会听到声音。多半是那人身边会发生的,不好的事。受伤或生病之类的。」
「或是,死亡?」
再次颔首。
「那天,我正在家里窗边画跳楼的尸体,你们来了。我也没办法叫你们走开,只好把你们画进去。画到一半时我就听到声音,但又不知道说的是哪个人的事。所以,我只好把声音的内容写在纸上,从窗户丢下去。」
「要是可以写得更清楚明白就更好了,今天的事情也是。」
方才的疲倦,此时已缩回身体深处。
「因为我觉得就算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们大概也不会相信我。」
「没这回事,我啊,相信你喔。」
晴史缠著绷带的右手伸出棉被,向雫展示。
「前阵子在极乐街,你帮一个跟我同行的老爷爷画过肖像画吧?我就是在那天被垃圾割伤的,就是这个。今天也是,轻忽雫的预言,最后就落得这个结果啊。连续发生两次,根本完全没理由怀疑了。」
他在脑中默念竹林老人肖像画上的文字。小心外出。
「给雫画肖像画的老爷爷,他叫侏先生,他刚从外面回来就晕过去,最后就这样走了。小心外出,雫都特别提醒了。我好后悔,要是早点发现、阻止他就好了。」
雫垂下视线,静静听著晴史的话。
「不过,要是没有听到雫的预言,我说不定就没命了。正是因为听了预言,我才会更加小心注意,遭到攻击时,身体也还能反应过来。因为雫把月丸先生带来,我才不至于变成重伤。真的是怎么感谢都不够啊。」
臼齿依然疼痛,但他还能露出微笑。
雫抬起视线,红润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牵起一丝弧度。
现在该说,还是不该说?
晴史吞了口口水,下定决心继续说。
「其实,我以前就知道雫了。比跟侏先生他们在极乐街看到你更早,也比在屋顶看到你画乌鸦更早更早以前。我是垃圾清运员,也要烧尸体。烧完的回程会经过极乐街,每次我都会在那里看雫。」
一旦开口,就无法再停下。
「每次看到雫在画画的模样,我都想,要是可以跟你说说话就好了,要是可以跟你成为好朋友就好了。所以,知道雫的名字时,我真的很高兴。从寺庙走回来的时候也是,虽然完全聊不来,说真的,我其实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
这是羞于将喜欢说出口的,晴史风格的无自觉告白。
胆怯的心情与先前的烦躁,已荡然无存。
雫的表情平淡如常,无法窥知自己的心情究竟向她传达了多少。然而在满心的成就感之前,什么都无所谓了。
将内心所想一股脑倾吐完后,疲倦猛然袭来。眼睑违背当事人的意志逐渐下沉,愈是想抵抗,睡魔就愈拖著晴史往深处去。
即将失去意识之前,雫轻声说了什么,但他没能听清楚。
隔天早上醒来时,身旁鼾声大作的不是雫,是月丸。
包覆绷带的左肩隐隐作痛,全身发肿,感觉发烧得很厉害。一撑起上半身,全身上下就疼痛不已。他死命压住呻吟,硬撑著身体忍住疼痛。
掀开棉被,晴史终于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叠得整整齐齐的工作服就放在枕头边。雫是不是看见自己的裸体了?不,肯定看见了吧!想到这里,晴史的双颊霎时飞红。
老旧电风扇的运转声,散落在早晨的静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