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玻璃球,是水晶球。」住持纠正。
「她妈妈过去不用筮竹,也不用罗盘,什么道具都不使用。其他人都开玩笑用『占卜妈妈』这个绰号叫她,但她本人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她说自己的力量不是占卜,是『遥视』。」
「遥视?」
「就是千里眼之类的吧,是一种可以从远处看到人或物品,并说出那个东西的位置跟状态的能力。我是不相信啦,不过因为她说得笃定又准确,好像也曾经是附近弟兄们需要找人时的重要帮手。」
曾经,这个词汇令人在意。
「喂──」住持招招手,雫便朝他们走来,似乎毫无戒心。
「喏,雫,难得有机会,就让各位哥哥送你回去吧!」
「咦?」
住持严峻的脸上,浮现孩子看到玩具时的恶作剧笑容。
「她的家不远,不过把女孩子送到家,可是男人的义务啊。」
宽大的手掌,拍上晴史还在踌躇的背。
雫茫然望著两人的互动。
*
在路灯的白光照明下,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小巷中。
晴史最后听从了住持的建议,陪同雫回家。她的家位在二番街。在这个被住持称为粪坑的街区,竟住著像雫这样惹人怜爱的少女,这个事实令晴史难以接受。
这条狭窄的巷弄,对于两人肩并肩走路有些拥挤。雫的体温近在咫尺。每当两人的手偶然碰触,晴史就会心头一惊。
「你常去那间寺庙吗?」
像要掩饰窘迫的气氛,晴史生硬地开口问。但雫只回了一字「嗯」,便不再说话。
「你喜欢画画?」「嗯。」
沉默。
「跟妈妈住在一起吗?」「嗯。」
再度沉默。
──虽然很感谢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到底该怎么做啦。
晴史暗自埋怨住持和树户。此时,雫突然指向晴史的右手。
「那只手,是受伤了吗?」
「嗯,工作时弄的。」
晴史回了一句。雫说「这样啊」,垂下视线。
──笨蛋,难得雫都主动说话了!
真想把轻易地让延续对话的机会溜走的自己揍飞。
时间空虚地流逝,就像试图以虫网捕捉雾气般徒劳。
「话说──」当晴史准备开启新话题时,「到这里就可以了。」时机非常不巧地,雫也同时开口。
晴史的心还悬在半空中,雫走进大楼,一句「再见」或「下回见」都没有。晴史只能依依不舍地望著大楼。面对巷子的其中一扇毛玻璃窗亮起灯来。熟悉的粗暴音乐猛烈撞击听觉。薄暮之中,招牌上的「丑首大楼」依然清晰可辨。
晴史看著二楼发呆半晌后,才拖著无精打采的脚步,踩著湿答答的路面走向七番街。
一回到家,晴史随即瘫倒在矮桌前。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没力气再弄晚餐了。
他打开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然而文字只是一股脑地在眼前落下,读不进脑里。这不是因为疲倦,也不是因为哀悼竹林老人。
他把书放在一边,转向窗户。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他想著雫。
之后就算还能再跟她独处,晴史还是没自信能说出什么机灵的话。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成为温暖的春风,融解那毫无变化、比冻土更冷的面容。他内心的童贞,是他尝试涉足恋爱的阻碍。
虽然很痛苦,但之后还是别太接近她好了。
两天后,当晴史结束焚化炉的尸体火化工作,打算循往例到极乐街晃晃时,他想起自己曾做过这个决定。深刻感受到习惯的可怕,他放弃回头,快步迈向极乐街。
来到街贩并陈的区域,雫的身影也在其中,她膝上放著素描簿,画得正投入。晴史用理性按耐住胸口的鼓动。只要他还拖著手拉车,就没办法隐身人群。晴史缩著肩,打算尽可能快速从雫面前通过。
「喂。」
雫的女高音穿过人群,直达晴史耳里。
他眼角偷偷一瞄,雫已从素描簿中抬起头来,直面向他。晴史想佯装没发现,对方又追加了一句:「我在叫你啊。」
晴史只好停下脚步。
「找我,有事吗?」
偶然地,晴史脱口而出的话,和他们初次在屋顶上交谈那天,雫说出的话几乎相同。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雫问话的声调依然平板。「我要去还这个。」晴史用大拇指比了比手拉车。
「一定要今天还吗?」
「嗯,这是委员会所有的东西。那怎么了吗?」
晴史刻意冷淡地回答。雫握拳的手轻轻点在嘴角边,陷入思考。
她会说什么呢?晴史正准备接招,雫便认真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