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件尸体搬运委托。您意下如何?」
「我接。」
竹林老人立即回答。
每周平均有一到两次尸体搬运的请托,这个阶段的提问只是单纯探询意愿,就算拒绝也没关系。竹林老人之所以接受,是为了搬运作业额外给付的酬劳。因此,委员会也习惯优先将尸体搬运工作交给这个老人。
但其他清运员就不开心了。回收尸体的报酬是一具具计算的,竞争十分激烈。由于竹林老人组特别受到委员会青睐,不少人在背地里吃味,对他们厌恶不已。
──这个顽固又贪心的人妖老头。
晴史恨恨地盯著竹林老人若无其事的侧脸。
「这个。」猫冢拿出三件折叠好的黑色雨衣,交给竹林老人。
「我很感谢你们每次都额外支付运尸体的钱,但能不能不要穿黑色的啊?又不是万圣节扮装,穿得好像死神一样,很不舒服啊!」
「这是规定。」
猫冢冷淡地驳回竹林老人的牢骚。
「地点在四番街的三号大楼,438号房。死者有同居人,对方似乎不介意丢弃遗骨。」
猫冢取下文件,交给竹林老人,连一句「那就这样」也没说,像个精密机器人般走回委员会事务所。
「这男人,实在不像个人类哪。他身上真的有血在流吗?」
「算了算了,总比啰啰嗦嗦好嘛。」
前往负责区域的路上,晴史敷衍地安抚气呼呼的竹林老人。
逐渐拉高角度的阳光,在大楼城墙的阻挡下,无法抵达拖著破旧手拉车、喀哒喀哒地前往六番街的一行人身上。街道各处都是工厂的机械运转声,震动著因尘埃而泛白的窗。
接近五番街时,他们和两个女子擦身而过。她们的长相令人联想到螳螂和狸猫,从裸露的肩膀与后颈处,发出汗水、油脂和化妆品混合的酸臭味。是暗锅吗?晴史猜想。
──她现在是不是也在回家路上呢?
一瞬间,画肖像画的少女闪过他的脑海。
所谓垃圾收集场,只是一个以水泥空心砖简单搭成ㄈ字形的区域,成袋的垃圾堆积如山。虽然已经多到要把手拉车塞满了,但若以居民人数而论,这样还算很少的。
「危险!」
树户突然大喊。
紧接著,一个饱满的大垃圾袋从天而降,摔在三人身旁。
「喂!给我好好走下来丢垃圾啊!」
竹林老人破口大骂,头顶上方高处有颗头缩了进去。破裂的垃圾袋溢出大量面纸团,跟湿黏黏的鱼骨头、牙膏条等散落得到处都是。
「在说有谁投诉还是什么之前,先来看看这个状况啊!」
竹林老人一边嘟囔,一边捡起四散的垃圾。晴史和树户继续将收集场的垃圾搬到手拉车上。
「尽量堆满后,人家就去绕各楼层走廊,阿晴跟树户去看看大楼中间的缝隙。」
「中庭呢?」
「之前才刚打扫过,今天就不用了。」
处理完收集场的垃圾后,三人解散,前往自己分配的区域。
不按规定乱丢的垃圾随处可见,走廊、屋顶上、大楼和大楼之间的缝隙、中庭或马路上,无所不在。置之不理除了会导致恶臭和传染病,更糟的是那些明明自己也不守规矩却佯装不知,用投诉书堆满委员会办公桌的居民。投诉太多会影响考核,本来就很少的酬劳便要大大减少。丢著垃圾不管,吃亏的是收垃圾的晴史他们自己。
进入劣化发黑的墙与墙之间,某种如肉的焦味扑鼻而来。墙壁另一侧,是提供焙制药物为主的汉方药局。
「怎么又要进入这么狭窄的巷子啦。」
树户的抱怨声徘徊在沉滞的空气中。两人走进的小巷之窄,大人必须侧身才能通过。暴露在外的管路和电线集结成束覆盖头顶的空间,连最细微的光都无法渗入。
「板切町到处都是这种窄巷喔。常常也会以为自己在巷子里,结果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某栋建筑物中。」
晴史看著前方回答。
「压迫感很重,简直就像走进洞窟。」
「只是没有宝藏山。」
让树户感到不舒服的狭窄幽暗,对晴史却是带来安宁与平静的空间。处在即使被人捏鼻子也不会发现的黑暗中,他得以获得无上的安稳。
晴史的妈妈是以自家为营业场所的暗锅。看准不喜欢以站位办事的客人下手,是因为她的姿色比平均水准还要低劣许多。只要一站到街灯所及之处,客人往往会立刻逃走,顺利带进家门后才被杀价的情况也不少见。赚取的工作所得,只能勉强维持一家生存。
妈妈带客人回家时,晴史会主动躲进壁橱里。倘若拒绝离开,或想在办事中途偷爬出来,便会遭到毫不留情地痛殴。
壁橱里的晴史,对父母来说就是「不存在的孩子」。只要关上壁橱的门,晴史的存在便从两人的世界消失得一乾二净。
没有人当一回事,也就不会有人斥责,不会有人殴打他。
狭小拥挤的壁橱,曾几何时,从避难所变成安稳心灵的所在。
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