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夕色焰火

上歪路的流浪汉跟混混。不过如果说到二番街的那些家伙,他们已经不只是走歪,根本是向后退或倒立了。尤其是住在丑首大楼的人,那更是夸张。有的人游手好闲,整天嗑药嗑得晕头转向;还有的酒鬼,你如果去压他的肚子,都能从毛孔挤出酒精;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也到处都是;甚至有些变态喜欢剁碎尸体,让自己全身沾满血、内脏跟屎尿,外人光是没走近那里就算好运了。这些全都是些不正经的东西,所谓的魔窟,指的就是那种地方。」

  「换句话说,如果像二番街的居民那样彻底拋弃伦理观念,任凭欲望摆布,就会变成未死者,是这样吗?」

  树户插话。住持摇摇头。

  「你的答案不能算对。无论要吸毒还是分尸,那些行为本身都不是问题。只要高兴,随便怎么做都可以。问题在于,获得那份乐趣的手段。如果不工作又想买毒,就得偷别人的钱;如果有专门用来分解的尸体,就表示有人因此被杀。」

  「有的人杀害路人,为的就只是指尖大小分量的毒品。很可怕哪。」

  竹林老人深深长叹。晴史默默体会到,自己在板切町出生长大十五年,一次也没碰上这般脱轨的凶残,竟是如此幸运。

  「你们知道这个镇为什么被称为板切町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晴史和树户都答不出来。竹林老人催促住持:「跟他们说说吧,和尚的老故事。」三人的视线,集中在住持的厚唇上。

  「以前啊,这里是个无底的沼泽。土地都是泥炭,泥泞的炭土聚积成一片湿地。要是掉进去,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的,尸体也不会浮上来,就成为自杀的知名地点了。有的爸妈为了减少吃饭人口,把婴儿带来丢进去;也有些手脚不乾净的家伙,会把尸体从泥巴里拉出来,扒下他们的钱财跟衣物。后来有的人光抢尸体还不满足,开始袭击、抢劫大意路过沼泽的旅客。二话不说爽快砍下头,把全身剥光光后,就扔进沼泽。人们说这里一旦来了就回不去,之后就有了板切町(注4:板切 「一去不回(いったきり)」的日文发音近似「板切(いたきり)」。)这个名字。」

  住持在掌中抚弄著念珠,紫檀珠子摩擦的声音,在一片幽暗中格外清晰。

  「到了近代,沼泽被填起来了。因为人口增加,需要更多土地盖房子。不过,板切町成为强盗聚集处的恶劣形象早已深植人心,虽然好不容易多出一片土地,却没人愿意搬进来。再加上一些混混和无赖乘机搬过来,擅自在这里盖起房子,就更让人无法忍受了,一般人当然都会避开。这样一来,疯子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就愈来愈多,正常人就更不会接近。这种恶性循环持续下,板切町最终就成为混混们的聚集地了。」

  「还有像你这种黑道分子喔。」

  「吵死了,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早就金盆洗手啦。再插嘴的话,就把你的脊椎给折断。」

  「哎唷,真是好可怕唷。」听到住持的恐吓,竹林老人滑稽地嚷嚷。

  「好了,继续说。那时候开始就有未死者了。某些出于好玩而杀人的家伙,一个个都成为了未死者。看到就算身体腐烂、被乌鸦啄食也死不了的未死者后,愈来愈多人开始注意『不能做那种事』、『不能肆无忌惮地夺取他人性命』。有些母亲不也会警告孩子『如果做坏事,就会被可怕的阿伯带走』吗?就是一样的意思。」

  「可是,也有可能是一时冲动杀人,或必须杀死对方,才能保全自己性命吧?这样的人也会变成未死者吗?」

  树户发问。

  「那种人不一样。」住持摇摇头。「会不会成为未死者,区别在于有没有罪恶感,或有没有杀红了眼。所以除了你刚刚举例的冲动杀人跟正当防卫,受到请托而不得不替人堕胎的产婆,也同样不会变成未死者。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没办法毫不犹豫、毫无理由地夺走他人的性命。不过偶──尔还是会出现那种头壳坏掉、没有罪恶意识,只一个劲想杀人的家伙。」

  「不过以前也曾经出现过大量未死者吧?」

  对于竹林老人提出的话题,住持低声回答:「嗯,有的。」

  住持的神情益发严峻,连地狱的恶鬼见了都会想拔腿逃跑。

  「战后的板切町,被大火烧过的原野上盖起一栋栋临时木屋。黑市和赌场兴起,卖春寮一间连著一间开,许多妓女都聚集到这里。那就是现在的极乐街。为了不让整个镇继续扩张,行政单位用公路把周边围住,于是非法的混凝土大楼就接二连三盖了起来。接下来,各种见不得人的行业就开得更肆无忌惮了,就是这么回事。一旦有金钱产生,自然就会出现想捞一些油水的家伙。曾经有个姓纹谷的赌徒家族,掌管了板切町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出现一个前身是流氓的叶贺川组,因为觊觎其中的权力和利益,进入了板切町。叶贺川组有很多武斗派分子,到处插手各方兄弟的地盘。这些家伙都吃到板切町的肥肉了,纹谷一家也没办法继续闷不吭声。板切町就这样一分为二,变成两方拉锯的地盘之争。这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

  「就是板切战争吧!我在书上看过。」

  「书上写的跟实际看到的差别可大了,这位小哥。我当时在纹谷家底下做事,所以是被迫参加的,那实在是很不得了的斗争啊。如果要走到街上,一定要几个人一起行动,前胸后背都要用铁板保护才行。光是跟个女人单独走在街上,就要赌上性命。你也不知道小刀或子弹会从哪里飞过来。踢馆突袭搞得像日常拜访一样频繁,事务所的入口都要用路障层层封起来。街上到处都是尸体滚来滚去,有混混也有倒楣被波及的一般人,根本没人来收拾,就那样放著腐烂。我当时想,所谓地狱满出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这段期间警察做了什么?」

  「啥也没做,那时他们早就把板切町当成肿瘤看待了。既然是黑道自相残杀,那就让他们杀到爽吧,就是这样。」

  如果生在当时的板切町,成为垃圾清运员的话,会怎么样呢?

  晴史想像自己在拖手拉车的路上被流弹击中,浴血倒在冰冷马路上的模样,不禁一阵颤栗。

  「在械斗开始三年后,奇妙的事发生了。在一片腥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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