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如擂鼓,手术伤痕感觉刺痛不已。好似心律调节器故障了一样。
我脑中的一角闪过交换笔记的事情。
我很清楚。
我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很清楚自己会怎么做。
同时我也很清楚,当我选择了那个未来时,成吾将会尝到什么样的感受……
我按著左胸。用力咬紧的牙关,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尽管狂风暴雨濡湿了我的脸颊,我仍然确实感受到某种炙热的东西滴了下来。
我甩了甩头,试图摆脱那份情绪。我转头环顾周遭,但声音可达之处没有半个人影在。得求救才行。
「你爸妈在哪里?他们在这附近对吧?」
「小空──!」
「小海!你爸爸妈妈呢!」
小海哭了出来。甚至连她的哭声都抹消掉的风雨蹂躏著沙滩。我往近海看去,结果只有泳圈漂浮在那里。那孩子呢……?
我看不到。从这里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要是我不过去,那孩子就会死。
我感觉头脑倏地冷静了下来。
我不会游泳。但在这种状况下跳进海里,无论会不会游似乎都没什么意义。
「……小海,你认得刚刚那个大哥哥吗?」
大概是发现我的语气中带著紧张,小海以哭肿的双眼看著我。
「男朋友?」
「对,就是成吾。拜托你去找他,叫他过来。」
「大姊姊呢?」
「我要试著去救小空。」
抱歉喔,成吾。
我在内心道歉。
对不起。
我再次仰望天空道歉。思绪飘往遥远的未来。
接著我脱下了上衣,小海眼尖地注意到了我左肩根部的状况。缝合的痕迹依然还存在著。手术后一周的伤痕不会对日常生活带来任何影响,但并未完全愈合。即使不是那样,我的心脏也──
「那是什么?」
小海的声音令我回过了神来。
「这个呀……」
我忽地露出微笑,按著它说:
「是护身符。」
我跳进了海中。刚开始还走在浅滩上,不久水立刻浸到了腰部,最后双脚离开了水底。
海水冲进了我的眼睛,我不自觉地眨眼的瞬间,隐形眼镜就这么掉了。第一次喝到的海水,比我想像中要来得痛苦许多。水温比我想得还冰凉。汹涌的波浪把近海的少女愈卷愈远,人在陆地附近的我却反而被推了回去。
我从未游泳过,于是挣扎般地挥动著双手。记得没错自由式是这样──右手和左手有节奏地交互将水由前往后拨。但无论我怎么动著双脚,却是一点前进的迹象都没有。光是拚命阻止身体往下沉就已竭尽全力。
挥动手臂,自然也会动到肩膀根部。驱使那儿的肌肉,会给埋设于左胸的节律器和伸向心脏的导线带来最大的负担,因此医生也下令禁止。
……自己的心脏我最清楚了。
我以称作狗爬式都嫌过于狂妄的动作,挥动著手臂前进。我溅起水花进进退退的模样,都不晓得是谁才要遇难了。失去隐形眼镜让我看不清前方,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我拚命划著水的手碰到了某种东西。我拭去眼睛的水凝神一看,那是一个小小的泳圈。我紧抓著它,在原地绕圈放眼望向四周。
「小空!」
我呼唤她的名字。雨水打在水面上,盖过了我的声音。狂风轰轰地怒号著。波涛接二连三从我头上洒落,企图将我沉到海底去。
「小空!」
海水灌进了我嘴里,好难受。我已经分不清左右,也不晓得哪里才是陆地了。我的喉咙刺刺的。都这种关头了,我居然还想喝假弹珠汽水。我好想藉由强碳酸泡泡将咸涩的海水统统冲洗掉。
在耸立的波涛顶端缝隙当中,我瞥见了一抹橘色,而后随即消失了。
「小空!」
我潜进海中,底下很不可思议地风平浪静。前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在我眼中看来,和小海同样颜色的泳衣,在这片漆黑的海洋中确实有如指标一般。在海水冲刷之下,她的身体再次回到海面上,我也追随著她将脸露出水面。
大雨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彷佛那个地方碰巧没有乌云罩顶似的。
我看见了沙滩,距离很遥远──不,没有想像中那么远。只要游到那里,说不定我们都能得救。
我拚命伸出左手抓住少女的瞬间,左半身窜过一股强烈的刺痛。那是伤口裂开的感觉,抑或是──我不顾疼痛,委身于泳圈的浮力,双脚啪哒啪哒地律动著。我的身体很沉重,眼皮更是重到不行。我感到呼吸困难。视线之所以一片模糊,只是因为没有了隐形眼镜吗?身体好烫,但又觉得好冷。
我以空著的手轻轻按著左胸,于是感受到微弱的跳动。
我好似听见了心脏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