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现在―5

  八月三十一日,请你绝对不要到海边去。

  透子看到这句简短却能够改变历史的决定性话语,回了一个率直的疑问。

  我将会到海边去吗?

  未来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不能去呢?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海边,非常想去看看。

  这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在八月中旬提出想去海边的要求。

  八月的海中会有水母出没。你在笔记里写说「被水母螫伤,吃足了苦头」、「海边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你似乎很后悔,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当然,本子里并没有这么写。我究竟会在笔记里头说多少谎言呢?

  ……我知道了。可是这样改变过去无所谓吗?即使我这边没问题,也会对你那边造成影响吧?像是时间悖论之类的……

  透子对科幻略有涉猎,这份担忧很有她的风格。

  不要紧的。未来并没有不到海边去就会改变的重大事件。我跟你保证。总之,请你千万不要到海边去玩。

  不过是区区水母就要人家绝对别去海边,这可能有点牵强,但知道正确──能否这么说也很微妙──未来的人既然只有我,即使我说谎她也不可能知道。这份优势尽管卑鄙,同时也令人不胜感激。

  知道了,我会照办的。

  透子如此回应是在一月十五日,她那边则是八月四日的事情。

  从那之后过了两个多星期。然而,笔记本里八月三十一日的内容仍一如往昔。换句话说,这意味著过去并没有改变。

  二月二日,大学已经放春假了。笔记的另一头,这时应该是八月二十二日。在这个暑假仅剩一个多星期的日子,透子要去动心律调节器的交换手术。没记错的话,透子是在手术前一周左右邀我到海边去的。

  没错,四年前说想到海边的人是透子。她说自己从未去过,很想听听看真正的海潮声,所以约我在手术结束后一起去。当手术完成并且拆完线后,我们俩一块儿到了海边去。她在乡下的静谧小沙滩开心嬉戏的背影,如今我仍然记得。

  若是透子照我所说的打消到海边的念头,历史应该早改变了才是。也就是说,她虽然那样回答,肯定还是约了四年前的我到海边玩。

  为什么啊,透子?

  我焦躁地咬牙切齿,同时瞪著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只字片语的笔记本,神经质地进进退退著自动笔芯。

  你就那么想去吗?海边根本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和能够活下去相比,不知道海边为何物又怎么样──我之所以会抱有这种想法,一定是因为我去过海边,同时也知晓未来。这种事情我当然清楚。透子她没去过海边,也不晓得未来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对她而言,我只是遥不可及的未来中一个可疑的山口先生,而在她身边的人是四年前的我──亦即她的男朋友。会以哪边为优先自然不言而喻。再说,单凭「水母」这个理由,根本不可能阻止她。

  乾脆向过去的我说「别带透子到海边去」好了?现在笔记很可能在过去的我身边。

  我只犹豫了一瞬间,随即提笔对过去的我写下半带威胁的警告文。然而纵使我这么做──这本交换笔记联系著过去和未来是千真万确的。不过我在想,真正相系的或许并非本子,只是现在的我和过去的透子藉由笔记而产生联系──所以只有透子看得见我写下的话语也说不定。透子和我基于默契,并未告诉其他人可以靠笔记和过去及未来沟通的事情,但我其实曾经瞒著她试过能否和过去的我交流。不过,任我等到天荒地老,过去的我最后都没有捎来回音。

  ──这次也一样。另一头都快换日了依旧没有回应,于是我趁透子发现前粗鲁地将那些内容擦掉。可能只是过去的我没发现罢了,但总之二十三日之后,笔记本会一直放在透子那里。已经无法依靠过去的自己了。

  如今只有告诉透子真相这条路了吗?告诉她「到海边去你会死,所以别去」吗?就算不到海边去,她和死亡的距离也比常人来得近。夏澄婆婆说「那孩子想太多死亡的事情了」、「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实在太悲伤了」。

  若是可以,我也一点都不希望透子去思考自己死亡的可能性。四年前如是,而今依然。

  二月三日晚上,系上的朋友找我去参加酒聚。我想说可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便参加了。原则上我只在课堂上跟人打交道,所以他们看到我出现有些吓一跳。有人说我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之后便有一个稍微认识我的人说「那家伙那样是基本款」来逗大家笑。

  我很沉默又难约,不过并非怕生,所以能够很正常地和大家闲聊。但基本上也只有一开始而已。当大家热烈地聊完一轮课业、社团以及教授的坏话时,场子也暖开了,气味相投的人多半会自己聚集成一团,我身边便不会有半个人。

  明明应该是来转移注意力的,酒过三巡后思考的事情到头来依然不变。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是以左手喝著啤酒,右手插在右口袋里。

  「你一脸枯槁耶,渡~」

  才想说有人向我攀谈,对方就一屁股地坐在我的右侧。他的体格和我差不多,感觉一脸人缘很好的样子。这家伙是谁啊?

  「啊,你刚刚在想『这谁』对吧?真过分。」

  总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像多仁,于是我稍微涌出了一些亲切感。

  「我是和久井啦,和、久、井。从一年级开始我就不时找你说话吧?」

  「是吗?」

  「是啊。记得吗,之前聊过我们俩姓氏的字母都在很后面,所以座号总是落在最后嘛。」

  可能吧。但和久井看起来也喝醉了,我们彼此的记忆都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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