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过去―4

户的方向走去,脚下皮鞋的鞋跟喀喀作响。

  「正确来说,要把她当作身障者对待才是。透子持有一级身障手册。不过她本人绝对不想被别人看到,也不会在你或是班上同学面前拿出来吧。」

  「身障……」

  透子确实很讨厌那样,她希望我将她视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对待。透子平常总是这么说。

  「尽管如此,那孩子的体内装设著心律调节器却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她本人想让自己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多么正常,也不可能抹消埋藏在皮肤底下那颗机械的存在。」

  这番话听来严厉,却也相当现实。夏澄婆婆说,寡言的人知道话语有其力量。她是透子的祖母,所以眼前的伯父就是夏澄婆婆的儿子了。我心想,那句话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我也一样,到现在仍然不晓得该怎么对待那孩子。」

  伯父看著窗外。夏日徐风从微微开启的窗户缝隙吹入,轻轻摇晃著窗帘。风儿将远处的警笛声、汽车喇叭声,还有风声送了进来。明明医院里有许多人在,但几乎是鸦雀无声;反倒是没什么人影的外头,声音却听得很清楚,真是不可思议。

  「我不晓得该将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儿对待,还是视为患有身障的特别孩子保护。那孩子期盼著前者,但我也不知道那究竟对她好不好……我太太应该是希望尽量让她随心所欲。不过可以的话,纵使多少会有些不自由,我还是希望她能够接受自己的残缺之处,过著恰如其分的生活。那样或许不开心,但应该比较轻松才是。身为一个父亲,我不想要她吃苦。」

  我听说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实际上也觉得他看来不苟言笑。然而这时候,我感觉初次从这个人的眼中看见了困惑和踌躇。其实从昨天开始,这些情绪也一直郁积在我的心中。

  「我想说,不知道你怎么看呢?」

  伯父的视线朝向我。

  「……我……」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口乾舌燥。我清了清喉咙,藉由唾液湿润喉咙。

  「老实说,和透子在一起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留意她的心律调节器。比起她的身心状况,更顾虑机械。前阵子我发现了这件事,于是感到愕然。我想说,这样简直像是把她当作改造人对待一样。」

  伯父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并没有错。实际上,维持她生命的是人工打造出来的机械。」

  我摇摇头说:

  「尽管如此,活著的人依然是透子,而不是心律调节器。我发现自己误会了那点的时候,觉得非常可怕。保护机械并不怎么困难,然而要保护透子……保护她的话……」

  换句话说,就是将她的性命交付在自己手上。

  只要透子体内还装设著心律调节器,她的生命便几乎不会受到心脏衰竭或心搏过缓所威胁。我也明白,那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状况的机械。但是可能性随时都存在著。而它出问题的机率,绝对比我要来得高多了。

  「……我没有……信心。」

  「我也没有。」

  伯父迅速地回答。

  「可能就是因为没信心,所以我才想把那孩子当作一个病人、一个身障者对待。身为一个父亲,这样或许很没出息就是了……」

  绝对没有这回事。世上没人能够否定,一个父亲祈求女儿长命百岁这份心情。

  「在你过来之前,我和透子稍微聊了一下。」

  不过是隔著病房的门扉──伯父露出苦笑。

  「我问她说,为什么会把心脏的事情,告诉相遇不过短短数个月的你。」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透子究竟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孩子至今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心脏所拥有的缺陷。学校老师会在必要时刻向班上解释她的状况,同时也禁止同学深入询问。就算有人不守规矩跑来问她,透子也完全不会跟对方说明。」

  随著伯父接二连三吐露的话语,我感到愈来愈惶恐。

  「那么她为什么会告诉你呢──」

  该怎么形容他这时候的表情才好?

  看似面带微笑。

  又像带著怒意。

  感觉似乎很傻眼,同时又可以接受的样子。

  「她说,是因为觉得可以将性命托付给你。」

  伯父如是说。

  我感觉到某种东西沿著脸颊滑落而下。

  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察觉那是眼泪。

  我的泪水溃堤而出。胸口有种像是抹布般被人用力扭紧的感觉。我并不是感到开心或感动,仅仅是泪水止不住罢了。

  我以袖子拭泪,这时一条手帕递到了我的眼前。那条摺得很漂亮的手帕,上头有瑞香花的图案。

  「实际跟你见过面,我总觉得能够了解透子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了。」

  我抬起头,发现透子的眼睛和伯父很像。夏澄婆婆也有相同的眼睛。他们三人的眼瞳都有如弹珠般澄澈透明。

  「今后我女儿也要拜托你了。希望你好好保护她,让那孩子能够过得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伯父说完,向我这个活不到他一半岁数的高中生低头致意。这份心情,我可能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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