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忘却时间的流动。
一想起她的言行举止、细微的表情变化、笑声,以及发丝散发的肥皂香味……我的心跳就变得很古怪,好似绞痛般呼吸困难。简直像是碳酸跑进了肺里头一样。
弹珠汽水。
碳酸跑光了的甜腻假弹珠汽水。
我回到家打开冰箱,发现里头放了一瓶一点五公升的宝特瓶装三矢苏打。上头用油性奇异笔大大地写著「真纪的」。这是老姊的私人物品。我拿起这瓶只剩一半的饮料,打开盖子稍微摇了摇。透过透明的宝特瓶身,我看得见里头冒起了泡泡。竖耳一听,虽然在混杂冰箱的运作声中听得见起泡的声音,但不像海潮声。说到底只不过是碳酸漏气的声音,看来葵学姊所摇的那罐假弹珠汽水果然是特别的。
我私自借了一杯碳酸略微跑掉的苏打回到房间。结果,我让苏打漏气,还有偷偷喝掉一杯的事情都被老姊发现,于是遭到狠狠痛骂了一顿。
从那之后,我常常会在图书室看到葵学姊。我并不是特别爱看书的人,但依然颇常看到她,所以葵学姊应该频繁到图书室报到吧。毕竟她是个考生,又似乎是来用功的,所以不好攀谈。我们四目相对时会点个头打招呼,不过不会交谈。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此感到有些焦躁的呢?
*
峰北高中是镇上唯一一所高中。附近没有什么高中,所以周遭的国中毕业生集合起来,人数还颇多的。一个班级有三十多人,一个学年则有六个班级。学力和社团活动都普普通通。校风虽然有些粗野,但也不到会有学生大闹特闹的地步。
二年级的教室位在二楼。从我坐在窗边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看到在操场上体育课的班级。星期四第四堂的体育课,是三年级学生在上课。女生们踢著足球,只有一个人在旁观摩。一看,结果是葵学姊。
长长的黑发,以及会被误认为一年级的娇小身躯。她今天戴著眼镜,头发则是扎成马尾,因此给人的印象有些不一样。是感冒或生了什么病吗?只见她规规矩矩地换上体育服抱著双膝坐在地上,却东张西望的,身子一直动来动去,好像坐得很不舒服。照葵学姊的个性来看,她应该很喜欢活动筋骨。只能从旁观摩,想必让她累积了不少压力吧……我在内心窃笑,结果数学老师敲了敲我的头说「你在看哪里啊,色狼」,把我的心思拉回课堂上。
从那次起,每当时间到了星期四第四堂课,我就会注意操场。虽然很快就进入梅雨季,体育课时常常在下雨,不过就算大晴天葵学姊也是频繁地在一旁观摩,说到底实在很难算是有在上体育课。她偶有上场的时候,但都是待在几乎不需要动的位置──踢足球的话是守门员,垒球则是外野手。她看来不像气虚体弱,难道是有气喘的毛病吗?那种时候的学姊,果然还是一副很不自在的模样,感觉那股独特的能量无处发泄。
很不可思议的,葵学姊总是形单影只。她的个性感觉朋友会很多,然而在校内看到她时──举凡像是在福利社购买哈密瓜面包、上完体育课回教室,或是在鞋柜换穿鞋子──和其他人谈笑风生才比较自然的场面,葵学姊总是孤零零的。我不晓得这种时候是否该上前搭话,开口的契机在嘴里打转时,学姊就离去了。
像这种时候,多仁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叫住对方吧。
「对话的重点在于节奏,当你还在脑中模拟要说什么这样是不行的。」
他以前曾如此说过,但要是我自然而然就做得到,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讨厌讲些没意义的话。」
「我知道。不过所谓的闲聊,大致都是讲些没意义的话,所以才叫闲聊。」
或许吧。但我在那时和葵学姊交谈的内容,实在美得不像闲聊,所以让我更难以向她搭话。
透过邮件的话感觉至少还行。早知道之前和她说话时就先问过邮件地址了。爸妈在我上高中时买了手机给我,里头的通讯录只有家人、孽缘不浅的多仁、须藤,以及要好的班上同学。最多能够加进五百人的通讯录只登录了两位数的人,十位数字还是一。每当我眺望著这个数字,就感觉浪费掉的容量透过萤幕瞪视著我。要是拿到葵学姊的邮件地址,至少十位数字就能够进位了。
六月下旬时分,变成我频繁造访图书室,不过很不可思议的,这次却遇不到葵学姊了。我穿过图书室的书架之间,总是会确认是否有一个踮起脚尖的娇小三年级生,然后再稍稍感到失望,这样的日子不断重复著。我好想要一个契机。一个像当时一样能够自然开口攀谈的契机。
事情发生在第一学期即将结束的七月。我久违地在书架之间发现了一个女孩子,她的身影好似飘浮在半空中的白色幽灵,于是我在动脑思索前,话语便脱口而出。
「葵学姊?」
我的语尾不禁变成了疑问句。转过头来的她一瞬间露出吃惊表情后,随即绽放了笑容。我也随之小鹿乱撞了一下。她今天戴著眼镜,可以清楚地看见我。
「身高一百七十一公分。」
学姊指著我说道。
「很遗憾,那之后我长高了一公分喔。」
前阵子量过,发现变成了一百七十二公分。
「好大只!」
葵学姊做出和过往相同的反应,之后果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应该说,真亏你记得我叫什么耶。」
「我当然记得,我们的交谈令人印象那么深刻。」
摇晃碳酸饮料的罐子,将里头强碳酸冒泡的回声譬喻作海潮的感性──至少在我班上没有这样的女孩子。
「啊,是说那个呀。」
葵学姊似乎也记得。光是如此,我就觉得那场对话并非「闲聊」。
外头很炎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