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现在―1

欲望,所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她时,我甚至为这份感情抱持恐惧。我是到了那时才理解,国中时期所谓「交往中」的男女那份恋爱的心情。

  我真的很喜欢她。或许别人会认为,高二学生说什么嚣张话──但我认真觉得,这辈子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你去上香了吗?」

  多仁替我的空玻璃杯倒入啤酒。

  「没有,我想说明天再去。要是今天过去,很可能会一脸郁闷地来这儿。」

  「这样啊……也是。」

  抱歉,让你费心顾虑我们了──多仁话一说完,便豪迈地将自己杯中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

  「你会待到什么时候?」

  「我还有课,很快就要回去了。明天我会去透子家和她的灵前一趟。」

  「嗯,扫墓我陪你去。我会买鲜花和线香过去。」

  「……嗯,麻烦了。」

  我替多仁的空玻璃杯倒酒回敬他,然后我们轻轻互碰杯子道乾杯。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喝酒。多仁和我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从爸妈那里偷偷拿酒来品味了。然而很不可思议的是,二十岁之后喝的酒确确实实有著大人的味道,能够让我们醉到遗忘某些事物。

  *

  相对于将这座山间小镇命名为峰北镇的前人,透子则是称之为姆米谷。然后她说自己是姆米,而我是司那夫金。那时我还没有决定高中毕业后要离开镇上,不过透子可能隐约有感觉了。若她是将流浪的旅人司那夫金的身影,重合到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我身上的话,我现在的模样便显得极度讽刺。司那夫金会在春天回到姆米谷,冬天不会在这儿。

  这里是一座小镇。与其说是个乡下地方,不如说人烟稀少。标高顶多一千公尺的山脉,山脚铺设著铁轨,过去似乎是个繁荣的交通要冲。结果,由于山脉开挖了隧道而日渐萧条,如今车站前的商店街毫无往日兴旺的景象。我昨天听多仁说,受到乡镇改制和少子化的影响,我们就读的小学将要废校了。我事不关己地心想,这里今后肯定会继续荒凉下去吧。

  在去透子家之前,我先到了峰北车站一趟。许多布满尘埃的寄物柜,无谓地占据在车站前方──当然,这并非是像东京那种可以用电子货币付费的最新机种,而是使用了传统的盘簧锁,需要投入百圆硬币──还是市民游泳池会看到的那种,之后会退还硬币的类型。几乎所有的寄物柜不是锁头生锈就是损坏,完全派不上用场。不过根本没人会使用,所以也不会收到抱怨。在我高中的时期,至少一号、二号、七号、十三号、十五号、二十一号这六座还能用。我回忆起过去曾有些传闻,像是十三日星期五的时候,十三号柜子里会有血淋淋的人头,或是七夕那天将短签放进七号柜子里愿望就会实现,如今想想确实是高中生会喜欢的传言,令我略感莞尔。现在这里已经失去了寄物柜的功能,变成了没规矩的使用者们的垃圾场,门上被人用喷漆大大地画上了神秘的标志。

  我打开十七号柜子一看,发现里头有著沾满灰尘的胶带。柜子里头的顶板被胶带贴了一个叉叉,正中央扭曲地隆起。我撕下胶带,将那东西拿在手上。那是一把钥匙。勉强看得出来上头写著「二十一」这个数字。

  我移动到二十一号柜子前,正想插进钥匙时,一瞬间手停了下来。二十一号寄物柜的门,外观微妙地有点变形。我一拉动门,门就散落著锈屑,随著令人不快的嘎吱声开启了。看来在这些年当中,二十一号柜子也坏掉了。将钥匙插进去,门锁也纹风不动。

  我探头窥视二十一号柜子内部,发现在积满沙尘落叶的一角,屹立著一个奇妙的物品。那是一罐弹珠汽水的瓶子。里头没有弹珠和汽水存在,看似塞了一张卷起的纸片。从瓶身同样满布尘埃的状况来看,这东西似乎被遗忘在这里很久了。会是有人在锁头损坏后,将此处拿来当作瓶中信的交换场所吗?一想到也有孩子像以前的我们一样,令人会心一笑的同时,我的内心一阵绞痛。

  我捞了捞内部,想说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但除了一层薄薄的沙尘之外一无所获。我将瓶子留在原处,轻轻关上了柜子。

  透子是独生女,她和母亲及祖母同住。我听多仁说,在透子过世后的一年,她的祖母也仙逝了。我曾见过她一次。透子和父母长得不太像,而是像她的祖母夏澄婆婆。夏澄婆婆是一名不可思议的老妇人,她既敦厚又爽朗,感觉温暖又柔和,整个人好似包覆在和煦春日的气氛之下。

  我按下住家门牌写著「葵」的门铃,于是平房的内拉门开启,一名穿著围裙的女性走了出来。她是透子的母亲──优香理伯母。我和她大概四年没见了,感觉她稍微憔悴了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在这四年期间,她失去了两名家人。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尽管如此,一认出了我,她便做出连续剧般的反应对我微笑。

  「伯母,久违了。」

  「你现在居然会用这么艰深的词汇了呢。」

  她会这样打哈哈,或许是在顾虑我。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老实说分别得很尴尬。

  「你是不是瘦了点?听说你上了东京的大学,没看到你让我很担心喔。」

  「抱歉,我很好。感觉您才瘦了呢。」

  优香理伯母只是笑而不语。

  「请进,透子也会很开心的。」

  我和透子交往的时候,造访过好几次葵家。透子有迟到的坏毛病,我常常来接她,所以很快就跟优香理伯母熟识了。而透子她据说是单身在外地工作的父亲,以及年事已高不良于行的夏澄婆婆,我则是几乎很少见到。透子老是毫不在乎地让我进去她房间,所以不如说我在葵家只看过透子的房间。

  我打开上去透子的房间时总是会经过的拉门,里头是间和室,散发出榻榻米特有的蔺草味。房里设置了佛坛,上头两张遗照面向著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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