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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以为那是因为遗传。」
回想起来,当初在讨论口头语言是否有分别的时候,埃利克确实问过:「因为遗传不同,所以听不懂外国话吗?」当时雫没有特别在意埃利克话中的意思,但仔细一想,那确实是个莫名其妙的疑问。
换言之,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就连口头语言都是「正常人与生俱来的知识」。所以尽管这块大陆如此宽广,各地的口头语言没有分歧,也不会随著时代变化。
有点让人羡慕啊──差点逃避现实的雫回过神来,再度面对眼前的现实。
「那个,口头语言全都是与生俱来的知识吗?比方说,这么小的孩子也懂什么是『寂寥』吗?」
「不懂啊。那不是基本单字。人类与生俱来的单字,将名词总加起来大约两千六百个。除此之外的单字是以基础单字组合而成。」
「组合而成的就要靠学习取得?」
「对。你那边没有基本单字吗?」
「基本单字的意思不一样啊……根本没有什么天生就会的单字。」
原本的世界的基本单字,就只是平常常用的单字罢了,没有什么不需学习、与生俱来的单字。雫按著开始发疼的头,继续问:
「既然是与生俱来的知识,假如没看过单字所指的对象,那会怎样?假设有个没见过也没听过猫的孩子,同样天生就知道什么是猫吗?」
「不知道的事物终究还是不知道。天生的知识只包含语言,不是语言所指的对象。所以如果没认知到对象,单字就不会浮现。也许该说是虽然知道但想不起来吧。对象或是与之同类的事物……比方说绘画也可以,只要认知到对象就自然会知道那个名词。」
换言之,「猫」这个单字是基本单字,尽管人天生就拥有这个单字,但如果在不晓得猫的状况下成长,也从没见过猫的话,那单字就会永远沉睡在人的内在。
「那如果对没见过对象物的人说明单字的意思,那又会怎样?比方说对没见过猫的小孩子解释猫的特徵,他也会『喔喔,你是说猫喔!』这样回想起名词吗?」
「这得看说明时的精准度,或者说重点在于能不能让人认知到你所指的对象。像你的画有抓到特徵,就算是没见过的孩子也能认知到你画的是什么。这种状况下,小孩子就会回想起那个名词。但是要用口头解释没见过的东西就有点困难了。比较敏锐的孩子也许还是能将单字与对象连结,但连结得不顺利的时候,就只能记住『这个声音的组合是这个意思』。随著年龄增长,经验也会更加丰富,这时就更容易理解意思。」
「等一下等一下,所有语言学习都是这样吧!要教小孩『这个单字是这个意思喔』。」
「不可能。」
「我才想这样讲!」
雫终于忍不住大叫。她发现一旁的女孩被她吓到,连忙挤出笑容,在笔记本的空白页画下风格比较写实的章鱼。
雫先将图画给埃利克看,确认埃利克也认得画中的生物。随后图画展现在一脸期待的女孩面前,但孩子似乎不晓得那画的是什么,只是盯著图画瞧,一语不发。雫告诉她:「这是章鱼喔。」女孩便开心地笑著说:「章鱼!」
雫与埃利克两人露出尴尬的表情互看一眼。
「章鱼是天生词汇?」
「照理来说是。所以这孩子会因此被视作病患。」
「明明就很正常啊,再健康不过了。」
雫在手中不停转著笔,同时因常识的莫大出入而感到落寞。
另一方面,埃利克双手抱胸思索著。
「既然你那边的语言只能靠学习取得,那如果没经过学习会怎样?」
「就说不出语言,顶多发出声音或用动作表达情绪吧。这类的案例也有不少。在古代也曾经做过这类实验,某个国王想知道世界上最原始的字词,就命令人在孩子面前绝不说话,就这样让孩子长大。」
「嗯。结果是怎样?」
埃利克似乎颇有兴趣地靠向她。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种实验吧。雫苦笑著回答:
「结果,过了不久孩子说出了某个单字。国王得知结果后,便将之视为最原始的字词──不过从现代的诠释来看,字汇不可能天生获得,一般认为孩子要不是在某处听闻那个单字,不然就是有谁偷偷教他的,又或者是那单字本身就是那个孩子自己创造的。」
「创造语言?从零开始?」
「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在我那边的世界,语言会随时代和地点完全不同。」
对雫而言这才是理所当然。语言是人类创造的,绝不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尽管人拥有创造全新语言的能力,也绝不可能有一群人天生就具备共通的语言。
埃利克听了雫的说明,眉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他毫不客气地打量著雫全身上下。
「嗯……你虽然看起来是人类,该不会其实是不同的种族吧?」
「呜哇!这句话超过分的!我想抢先这样说耶!」
「明知道过分,你还是想说嘛。」
就在两人拥有的常识互相碰撞到两败俱伤时,一名侍女从庭院另一头小跑步现身。她似乎是来找不知去向的女孩。侍女发现女孩手中抓著纸鹤与图画,向两人低头致谢,然后带著她离开。
雫看著女孩挥手远去的身影,感到一抹难以释怀的不安。对雫而言再正常不过的孩子,在这个世界却被视作病人,受到奇异眼光的注视。虽然有种冲动驱策著她站起身大叫:「她没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