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不太会用汤匙。但她还是一把猛抓起汤匙,勉强舀起马铃薯泥,但在送进嘴里的过程中滴滴答答地全掉下来了。最后她用手指捻着吃,而且把身子往前探到桌上接,因此把碗弄翻。但她毫不介意,仍旧大口吃着。
没多久,桌子四周都是优酪乳和洒落的茶,弄得一团糟。她虽然年纪小,却充满生命力。
食量大的雪,从早到晚都哭着要食物。
跟食量小又虚弱的雨正好相反。
才三个月大的雨,柔弱地吸着花的乳房,但立刻就呛到,只好先休息不要吸。就这样吸一下、休息一下、吸一下……不断重复,非常耗时。但当花帮雨擦他沾到奶水的嘴边时,他会露出像吓一跳的表情,让花对他疼爱不已。
雪或许是知道这样,只有花在给雨哺乳时,雪会抓着花的衣服和头发爬上花的肩膀,缠着花亲她满是口水的嘴。
花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在晾满布尿片的房间里度过一天。
当然她没办法去工作。他所留下的少许存款,维持了一切生活。
她养育孩子后才学到的其中一件事,是就算人在家里,视线也不能离开孩子太久。
雪会做出花没预期到的事。
有一天,花正在准备食物,在她身后,不知何时雪正在拉桌巾,似乎是想拿餐桌上的果酱,不过先来到前头的不是果酱而是米醋,米醋就快掉下来砸中雪的头。花察觉到,发出「啊」的大声惊呼,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快掉落的瓶子。所幸平安无事,但花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从那次之后,花就把桌巾收起来。
另一天,花正在烫洗好的衣服,在她身后,雪不知何时拉开了衣柜的抽屉,爬上去。爬上一个抽屉后,打开再上一层的抽屉再爬上去,然后再打开更上一层的抽屉……如此周而复始,每爬上一层,抽屉就越往外拉,衣柜因重量失衡而前倾。花好不容易察觉到,一回头正好看到衣柜就在她眼前迎面倒下。花大声惊呼;雨就在她身边。她连忙用身体顶住衣柜,并在瞬间的判断下也用手按着熨斗。虽然平安将衣柜恢复原状,但要是衣柜就这样倒下,恐怕会压到年幼的雪;若是花没有按住火热的熨斗,万一不小心打翻,或许会烫伤年幼的雨。
从那次之后,花将衣柜上锁(那是以前父亲所用的旧古董衣柜,每个抽屉都可以上锁)。而且她也绝不在孩子旁边使用熨斗。
花慎重地逐渐撤除任何可能会使孩子受伤的日常生活用品,可是就算再怎么小心留意,也不知雪和雨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让她无法安心。
特别是雪,她在狭窄的三坪房里行动相当自由奔放。
变成狼的雪,光把花给她的布偶咬烂还不满足,将靠垫里的填充物全拉出来,咬餐桌的桌脚,门上也有她的齿痕,将书柜里花心爱的书全抽出来咬烂之后,散满整间屋子。也因为这样,无论花怎么打扫房间,不消五分钟雪就可以把房间弄得惨不忍睹。看到雪大模大样地大打呵欠,花也只能苦笑。
即使帮两个孩子洗好澡、终于哄入睡后,花的一天也还没有结束。
花没办法跟其他人商量,她只能一个人看书学习。在深夜的台灯光线下,她阅读育儿书以及狼的相关生态书籍,交互对照,寻求对狼的孩子最适合的养育方法。在世界上的各种书籍里,当然不会留有母亲养育兼具狼与人类两种面貌孩子的纪录。
育儿失败,可是会攸关孩子们的性命。
她非得坚强起来,因为孩子们只能靠她。
花一想到这里,就更不能休息了。
但是,她才刚开始读书片刻,连日的疲倦就侵袭而来,她手上还拿着笔便昏昏欲睡。突然惊醒,想集中精神看眼前的书,没多久眼皮就又阖上,如同昏迷般趴在桌上睡着。即使如此,她只要一听到雨的哭声,就会瞬间跳起来。她抱着在夜里哭泣的雨,轻拍他的背,不断地安抚他「没事、没事」。
温顺的雨,白天时不太需要花操心,可是到晚上就会一直哭。抱起他摇一摇没多久就会睡着,但一放下来就又哭了,这种状况不断反复上演。不分昼夜,花每隔两小时就要哺乳。他肯吸奶时就是心情好。他不想吸奶时,就用棉花沾母乳给他吃。但如果连这样他都不要,只是不停哭泣时,花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整晚不断地轻抚他的背。
因此,花日渐憔悴。
甚至还发生过洗衣服时站着睡着,头差点塞进洗衣槽里。
所幸即便是很短的时间——例如在给雨哺乳时,她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睡着。然后在雪叫她「妈妈」时,她也能立刻睁开眼睛,对雪露出笑容。
最困扰的是生病的时候。
雪从出生后就是非常健康的孩子。尽管如此,还是常出现些微发烧,每次都让花很苦恼。
是否该带雪去就医?
如果要去求诊,是该看小儿科,还是该看兽医?
而且如果真的带去就医,医生真的能给狼的孩子适当的治疗吗?例如兽医是否会拿动物用的药,去治疗人类小孩的病,又或者是相反的情况?还有最让花担心的,是否会因此被发现他们是这种特别的小孩。
对如此不安、惊慌失措的花,以前他会平静地劝告她。
「没事。即使身体有小状况,吃点温热食物,有你温柔的手安抚,就会再恢复健康。」
他曾这么说让她镇定下来。即使他已过世,花会反复想起他说过的话,提醒自己别太担心。
可是雨跟雪不一样,是个体弱的孩子,常发烧,也痊愈得慢。有时花觉得非得吃药时,就会对照小孩用与动物用的医学书,找出对两者都有用的药物,然后慎重地给他所需最低限度的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