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瑟尔·皮耶洛·达·文西。
「老师!」
工作室里没有徒弟们的身影。
嘉琪莉亚爬上石头阶梯,走向艺术家的居室。
堆得高高的书,散在桌上的羊皮纸和金属笔,房里一片杂乱。
那个男人,在亚麻油气味飘散的房间深处,伫立大窗户的墙边,缓缓回头看著那女孩。朝阳照射中的金色长发,宛如透明。是佣身材高挑的漂亮男人。
逆光映照的身姿,仿佛就是异教神话里的人物雕像。
「原来是在这里,老师。」
俯视微笑的嘉琪莉亚,那个雕像般的男人,浮现似乎淡淡苦笑的表情。
如同傅言所说的「讨厌女人」,他邀请女性到自己的工作室是极其少有的事。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嘉琪莉亚。他以音乐使节的身分访问米兰时,比谁都更早认识到他的才能,而向摄政大臣推荐起用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
之后,他以画家的身分在米兰宫廷知名,契机也是因为他画了嘉琪莉亚的美丽肖像。
或许是为了报答这个吧,雷奥纳多勉强认可了她出入工作室的事。原本,嘉琪莉亚只是向他学习竖琴,但最近没什么特别事而顺道来访的情况反而更多。
然后,那种时候的嘉琪莉亚,大体上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想商量。雷奥纳多之所以浮现苦笑,也是对那样的事,预感到什么吧。
「啊,嘉琪莉亚。真可怕呢,这么早,那么著急,不请自来。让我又想到是什么信仰会之类的,要来催促工作呢——。」
以讥讽的口吻,他嘟囔说。但和说的话相反,他对嘉琪莉亚的突然到来,并没有显出吃惊的样子。嘉琪莉亚轻叹一口气。
「怎么那副轻松的样子……。我是因为听说老师被暴徒攻击了,所以才慌忙跑来的。有受伤吗?」
「耳朵真灵。前天才刚发生的事。」
「流言已经传开了。说有人每天夜晚潜入医院的太平间,素描那些尸体的模样……那不是老师吗?」
「也许是吧。」雷奥纳多看起来有点愉快地笑说。
「并不是潜入,而是规规矩矩和医生们说过,也不是每天夜晚,而是有看起来有趣的尸体时,才去的。」
「没什么不同。」嘉琪莉亚苦笑说。
「没得到教会许可就做那种事的话,很快就会被提交到审问会议上的呦。」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赶快结束。不过,都是前天的骚扰者害的,好不容易画好的素描却弄坏了。」
他喃喃说,看起来确实觉得很可惜。
「骚扰者……是医科学生或修士那些人吗?」
嘉琪莉亚蹙眉问说。
就在最近,一部分的大学开始进行医学性的解剖实验。不过,对于解剖,世人还是有根深坻固的厌恶感。
每天夜里去解剖室,描绘死尸的艺术家,在世人眼里,想必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物。所以,血气方刚的年轻医学生和修士之中,如果有人想出来制裁这种不规矩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雷奥纳多却不怎么在意地摇摇头。
「要说是谁的话,倒是比较像是落魄的军人之流的。大概是商行之类的警卫。不过,那人说是因为认错了人,才会攻击我。」
「……认错了?是说除了苍师以外,也有其他像您这样进进出出医院解剖室的人?」
大吃一惊的嘉琪莉亚直眨著眼睛。雷奥纳多看似愉快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人我无论如何也要和他见见聊聊。如果那人也有能力描绘解剖图的话,那就更棒了。」
「……」
很遗憾没有那样的人,嘉琪莉亚心里喃喃说。
随意摊开在工作室的桌子上,是内脏器官的素描。看在没有医学知识的她的眼里,只是画得很好的东西而已。立体、精细,而且美丽。
能忍受解剖室的腐臭和恐怖,画出这种解剖图的人,这世界上恐怕只有他一人吧。在这位天才艺术家的眼里,不管是美丽的山野景色,还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人体内部,都应该相同地作为反映自然的一部分描绘出来。
「不过,被那样的歹徒攻击,老师没怎样是吧?」
「不是没怎样喔。东西掉在地上,素描弄破了,重画是很费功夫的。」
「不过,身体没受伤,是吧?」
「所谓人体的动作,就算是军人也一样,总之就是骨骼和肌肉的运作……如果明白了人体的构造,要揣测对方的动作,并不是那么难的。反而是,他们把我和谁搞错了?为什么会出手攻击?这些比较是难题,也是我在意的。」
「这样吗?……」
嘉琪莉亚噗哧轻声一笑。
对性情古怪多变的他来说,绘画的技术、人体的构造、各式各样的机械和发明,毕竟也只是应该探讨的对象之一而已。
在兴致勃勃的时候,会集中全力探究到底:不过,如果发现了新的兴趣,肯定会拋开所有其他的而埋头研究。对于他,所有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好奇心。
即使拥有教皇的权威,恐怕也无法强制他做不想做的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