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等一下,抱歉,我就直接说了。」
我抛开所有迟疑,终于说出内心一直以来的想法。
「那指的是你爸爸,对吧?」
玻璃没有回应,没有给我否定或是肯定的答案,成了一道没入黑暗的黑影,只能从肩膀看得出影子激烈地喘着气。
「危险是什么意思?攻击又是什么样的攻击?」
「是、是什么意思不重要,总之你们赶快逃。请相信我的话,你们在这里很危险,真的很危险。」
「是通知警方比较好的事吗?」
「不能报警!」
玻璃忽然发出有如惨叫的高亢嗓音。
「我只希望你们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之后的事请等逃走后再想。伯母现在在什么地方?」
「工作,早上才会回来。」
「这样啊……待在医院或许比较安全,可以请你告诉她别回家吗?啊,电话……对了,打电话到医院。」
「为什么要说谎?」
「在外面也可以打电话,还是先逃吧。」
「我问你,你和你爸爸为什么要说谎?你知道我妈在市立医院工作吧,外婆住在市立医院这种事一查就知道是骗人的了。」
「这里很危险,快点。」
「还有,昨天那件事跟那种态度是什么意思?你不可能是认真的吧?有人指使你那么说吗?是不是你爸爸命令要对我说这种话?为了使担心你的人对你敬而远之。」
「真的很危险,拜托你快逃,别问那么多了,快点。」
「你先回答我!」
「快逃!」
啪!玻璃忽然粗暴地捶向玄关的电灯开关,巨大的声响、粗鲁的动作,还有猛然点亮的灯让我吓了一跳,瞬间闭上眼睛。
然后——
「——啊。」
睁开眼。
「我爸爸很危险。」
我看见了。
「请赶快逃!他的目标是学长和伯母!」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如此伤痕累累的女孩子。
「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小心说出伯母在市立医院工作!爸爸发现谎言被拆穿,现在精神非常混乱!他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啊,不过……」
「玻璃。」
「看见我这个样子……你大概心里也有底了吧……?」
「等一下……」
「不用担心我。」
「……等一下……」
「我自己会想办法。」
「我说等……」
「学长你快逃。」
「拜托你……!我说等一下……」
我伸出手挥落兜帽,想触摸玻璃的脸颊。不过因为内心的恐惧,我在还有数公分之处停了下来。
玻璃用自己的手抓住我停止动作的手,猛力按住她的脸颊,我们有一段时间几乎忘了呼吸。我的手掌碰触到玻璃的脸颊,传来冰冷的触感,彷佛她已经死亡,也像捧着裸露在外的头盖骨。
我甚至不需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玻璃的几根手指僵直地发抖,从眼睑到脸颊的大半张脸高高肿起,一只眼睛已无法睁开,眼睛底下出现有如黑眼圈的淤血,裂开的嘴唇肿得歪斜,看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脸的形状也好,肌肤的颜色也罢,都和原本的玻璃大不相同,那头长发如今也被一口气剪到耳朵上面,没有剪到的几根长发丝像血管一样在胸前摇晃。不论是鼻子、嘴巴还是耳垂,都留下了擦去而干涸的血迹。
她竟然能拖着这样的身体走那么远的路到这,她身上的衣物只有疑似睡衣的薄长裤,脚被拖鞋包覆,再套上一件兜帽大衣而已。大衣没有扣好,里面只有一件细肩带背心。肌肤看得到的地方全部是割伤、抓伤和淤血,有如色彩鲜艳的花束。蓝色、红色、紫色、黄色、粉红色、橘色,玻璃全身真的就像被色彩丰富的花朵覆盖。
「……没事吧?」
问完后,我马上发现自己真是个大笨蛋。
「怎么可能没事,一定很痛吧。」
玻璃舔着肿起发黑的下唇,我的双手依然按在她脸颊上,她缓缓点了个头。遇上这种情形,她始终没有哭泣,只是用平静得难以置信的眼神直视我。
「如果我能代替你就好了,如果可以由我来承受你的痛苦和讨厌的事情,就算严重好几倍也没问题……但现实没办法实现我的期望。」
「如果变成那样,我会很困扰。」
我往玻璃双眼的最深处望去,一再反覆深呼吸。奇妙的是,玻璃的瞳孔深处似乎也随我的呼吸收缩、扩大,像是用眼睛呼吸。我的思绪全集中在玻璃身上,甚至忘记自己的事情,我将全部心力投注在玻璃身上,没错,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因为受到打击大叫或是哭喊。
我有必须做的事情。
玻璃的半张脸上浮现微微的笑容,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