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一定会注意到,滨田清澄不是过去所想、那么厉害又特别的人。不是我改变了玻璃的世界,而是她的视野出现了变化。
摘下掩饰的面具后,我再也不是英雄。我能成为英雄的时间必定十分短暂,我只能尽快变身,竭尽全力运用有限的时间。
双脚漠然往前走,手插在口袋里,我冷得缩紧脖子。后面一辆脚踏车骑到我前面,「清澄!你要回家了吗?」班上同学向我挥手。「对啊,明天见!」我笑着回答——大家再见,明天见,如果明天世界没有毁灭,到时候再见面吧,如果我们还能见面就好了。一定能见面,我抱持这样的念头笑着。
再见。
这样就行了。
我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活在光芒里,希望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就算我不在她身边也无所谓。即使感受到全新的孤独,也能成为新的宝物。就算我从她的世界消失,她眼里再也看不见我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开心地笑,为此做出的所有行为都将成为我的宝物。
我在红灯前停下脚步,几辆车从我面前飞驰而过,只要我往前踏错一步,就会轻易死亡的速度。
我一边等待灯号变换,一边看着黑暗从远方绵延的山脉彼端往这里逼近。寒气化为寂寥,充斥我的胸口。夜晚来临。
(玻璃回家时都天黑了吧,她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吗?)
我想像起玻璃一个人摸黑走在这条路上的模样,发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像的都是她的背影。这么说来,转身先走一步的总是玻璃。
在对方眼前离开的,是玻璃。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首先,我要改变自己的目光。我想看见现在的双眼还无法看见的,盘旋在玻璃头顶的飞碟。我想击落在玻璃路上落下黑影,那个漆黑巨大的东西。
老实说,我脑海一隅隐隐有种预感。
玻璃称为飞碟的那东西的真正轮廓隐约浮现。和校园霸凌无关,那东西让玻璃遭到欺负也不愿意说出口,束缚着她,夺去她的自由,让她无法逃走,甚至夺去她遇事呼救的力量。
换句话说,那一定是——不对,目前还无法完全确定。如果我的预感没错,将是最恶劣的状况。现在连将它化成言语都不行。
今后我必须看穿重重的谎言与掩饰,确认到底是什么事物束缚她。要是看不见敌人的模样,也无从击落对方。
(可是要怎么确认?)
号志变成了绿灯。
我独自走在对我而言安全的路上,屏住气息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乍看之下,每一天都是和平的日子。
举个具体的例子,在那次放学班会讨论过后,玻璃的室内鞋再也没有被随便乱丢。
那些欺负人的家伙真的反省了吗?还是因为导师盯得很紧,暂时按兵不动,其实心里暗自吐着血红的舌头?或是单纯因为期末考近了,让他们想起还有比欺负人更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总之玻璃在学校的状况确实好转。玻璃说再也没有人踢她的课桌椅,也没有人唾骂她。我确实没有再撞见那样的场面。
「早安。」
「早。」
不晓得是第几个同样的早晨情景。
一手翻着单字本,坐在十字路口栏杆上等待的人总是我。
「学长,你又坐在那种地方,屁股不痛吗?」
玻璃每次看见我都说同样的话。
「不痛,因为我让屁股缝跟栏杆成直角坐。」
我也总是回同一句话。这段重覆对话的无聊程度,总是让我们同时相视而笑。
「走吧。」
「是!」
自从牡丹饼事件那天早上后,我和玻璃变成每天一起走路上学。不对,与其说是变成这样,其实是我自作主张等待玻璃。我们没有约好,但是玻璃看见我一定会停下脚步,精神奕奕地打招呼。我心里认为这样就够了,所以隔天、后天、大后天,我产生每天都在这里等待玻璃的能量。彷佛有奇妙的屏障守护,我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也毫无睡意。
田丸常喜欢拿这件事调侃我,早上在路上遇到时,「呵呵呵。」他总是留下奇怪的笑声兀自离去。等我进教室后,「春天来了哦?」他又用手指到处乱戳我的身体。偶尔他真的戳得我很痛,「那里是穴位!」「是女朋友吧?」「痛死人了!你别乱戳别人的死穴!」「我只是想在你身上戳出北斗七星的痕迹。」「果然是在戳死穴!让你知道被戳的人是什么感觉!」「好痛!快住手!」……每次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两个人哈哈大笑、狂戳对方的状况。隔着桌子展开攻防战也是常见的光景。尾崎总是露出冰冷的目光,用打从内心感到厌恶的神情看着我们说:「恶心。」撩起自己的头发。尾崎应该是害羞吧,因为她觉得我很帅。
尾崎姊妹两个人,妹妹对我的态度比姊姊友善很多。
昨天到校时间的时候,我在这附近遇见尾崎的妹妹。「啊!闲闲学长和藏本!发现你们了!早!」她从后面跑着追了上来。「好困!好懒!」她的情绪高昂,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姊妹俩本来一起走,但这时候姊姊早就自己走到前面去。
尾崎的妹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给你。藏本。布丁口味。」从口袋里又掏出另一根递给玻璃。「谢、谢谢。」「我没有吗?」「嘶。」「真的吗?太让人伤心了!」当然我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尾崎妹妹讶异地扬起眉,「不然,这个给你。」她把舔到一半的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递给我。这或许算贴心的表现吧,不过那根棒棒糖黏答答的,「不,不用了……」总觉得要是收下来,我也失去当个人类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