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门可以回到校舍,同样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学生随人群边聊边走,然后向彼此道别,从最近的出口走到外面。
宛如阻挡人流的小石子,遭到欺负的女生蹲在地上。
她一个人默默捡起朝自己丢来的纸屑和室内鞋(所以那个人现在一脚没穿鞋吗?)实在是相当悲惨的景象。再加上经过她身旁的女同学们「这家伙在搞什么」「超烦的」「别在这里挡路!」恶狠狠地瞪着她,纷纷吐出恶言,就像掷出恶意的石子。刚才那个样子还不够他们宣泄吗?
蹲在地上的娇小背影,不发一语地垂着头。要阻止自己向那样的背影搭话,我做不到。
「欸。」
我轻轻呼唤那个可怜的女孩子。
「我都看见了。平常他们就这样对你吗?你找导师商量过吗?」
没有回应。
女孩子没有抬起头,只有手动个不停。体育馆吵吵闹闹的,也许她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我说啊。」
我轻轻碰触她的背,力道真的很轻,只是想让她注意到我在她背后。我只是像大家平常做的那样,用绝对不会弄痛人的力道,在对待陌生学妹的常识范围内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就像个提醒而已。
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忽然放声大叫。
「……」
我只能僵在原地,一点办法也没有。
难不成我碰触的地方不巧是爆炸开关吗?难道是冲击产生了危险的化学反应?还是我碰巧用这只手接触到治疗中的化脓或是伤口?虽然不明就里,但我疑似犯了某种过错。
在我碰触到背部的瞬间,她忽然尖叫跳起,像陀螺炮一样到处乱转、引爆。双脚往后用力一跃,跳了足足有一公尺远,背高高躬起看着我。双眼直视着我,一直看着我……她盯上我啦!
然而,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让她盯着。有生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像这样又叫又跳的人。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太可怕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形。我如冰雕般杵在原地,与她四目相对,甚至忘记该怎么呼吸。冷汗沿太阳穴往下滴,我想拨起贴在脸上的浏海,一举起右手的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波尖叫声来了。
疯狂尖叫再次从正面向我袭来。
「……」
我依然无言以对,整个人僵硬,事态极度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形?为什么?到底是怎么搞的?这下子该怎么办?我也该跟着大叫吗?难不成她希望有人可以陪她一起尖叫吗?不过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忽然提出这种要求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再说这只僵在半空中的右手该怎么处置?
顺带一提,第二波尖叫到现在仍拉着「啊啊啊啊」的尾音。也许是没有伴随身体的跳跃,这声尖叫拖得异常地长。瘦削的肩膀颤抖,她彷佛将留在体内的氧气全部挤出来,「……啊啊啊!」终于结束这声尖叫。她大叫完,结束得也很俐落。
总之,我看应该没问题,为了避免刺激她,我尽量慎重行动,终于成功把右手放了下来。只是她的双眼依然紧盯着我不放。
在这种状况下直接逃离现场恐怕相当危险,如果我背对她忽然跑了起来,说不定反而会刺激她的本能追过来。话虽如此,装死也一样危险。万一她想咬一口试试是不是食物,搞不好会造成致命伤。话说回来,我怎么会想起遇到熊的逃生方法。这简直是恶梦一场。我只能站在原地回望着她,甚至无法确定可不可以移开视线。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样的状况——
(……糟糕透顶……)
起先,看见她背影时没有特别的感触,不过像现在这样面对面一瞧,光看一眼也知道她这个人不好惹,而且是很不好惹。
一头肮脏又油腻的黑发直披到上衣胸部下面的位置,像老人一样的驼背站姿,黑色厚丝袜上起满毛球,摺痕消失的裙子过长,垂下的浏海遮住大半张脸,脸庞异常苍白,勉强能看见的尖下巴线条没什么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平滑饱满轮廓像是用刀还是什么东西削过。甚至能感觉到头盖骨本身的薄弱,彷佛只要一点小撞击就会轻易粉碎。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可是万一她被人揍了,恐怕会比玻璃还易碎。
然后是眼睛,她的双眼炯炯有神。
张大瞪着我的那双眼睛异常地大且眼神锐利,眼球的弧面闪烁着危险,散发骇人光芒。光是眼神就带着足以让人判断这个人非常危险的气息,她的危险化成眩目的光柱,彷佛冲破体育馆的屋顶直达高耸的天际。
不知不觉间,我们周围出现一块完全净空的圆形空间。我独自留在禁止进入的危险区域内,「好可怕」「怎么又是那个家伙……」「太糟糕了」的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却没有一个人出面解围。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重重的迷惘过后——
「……对……」
我发出连自己也觉得凄惨的嗓音。
「……对不起……」向她道歉。
我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只是觉得就算只是口头也要向她道歉,拜托她原谅我,可见我现在有多害怕这个女孩子。
万一她的回覆是再次尖叫怎么办?我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