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吸。
怀中的筒隐点了点头。
「这是第九十九次了。竟然玩不腻一直重复,你闹够了没啊。」
我从仓库内侧关上双开门。同时锁上门栓,让门无法立刻开启。空气随即淤积在仓库内。
「……你怎么会知道循环的次数?」
爱美爸爸的表情再度微微扭曲。人畜无害的表情平板男,脸皮即将被扯下。
「上一次、上上次和前几次,你都应该老实重复相同的事情才对。难道你和筒隐家的妹妹一样,经由某种偶然契机保留了记忆吗?」
宛如针扎般的锐利视线,彷佛看透了我的皮肤深处。我头一次见到这种市井小民的表情。
我也堂堂正正瞪回去。
「如果我其实从中途就隐瞒了自己继承记忆的话,会怎么样?面临第一百次,再三做好一切准备,终于要一决胜负的话──你会怎么办?」
「…………」
「你进过筒隐家的仓库里几次?能当作武器的东西,能遮蔽视线的东西。哪个衣箱里装了什么东西,你知道吗?这里是密室,出口只有我们身后的门。你平时有做运动吗?体力敌得过现役的高中生吗?」
「……真是廉价的挑衅呢。」
爱美爸爸以手掌遮住脸,恢复自己的表情。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呢。只要我许愿循环,用不著动粗,这个世界就结束啰,重新来过。难道你想抱著虚脱无力的女孩子,朝我扑过来吗?」
「不需要担心我。」
筒隐以清楚的声音打断他。
她用力推开我原本委婉搂著她不放的手臂,使劲将球棒夹在腋下,迅速从衣服内侧掏出日本学习笔记本,孜孜矻矻将刚才的对话纪录下来。
她的笔迹当然也十分稳健,宛如黑宝石的瞳眸一如往常,充满平淡的感情。
「难道……」
我朝从指头缝隙睁大眼睛,看著我的爱美爸爸点了点头。
「这也是演技。为了将只在特定时机出现的你立刻叫到这座仓库内,这是最快的方法。」
她在儿童福祉社团可是话剧王牌,演技只是雕虫小技──她本人是这么宣称的,不过能演到这一步,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月子妹妹连同铅笔握紧拳头,示意自己十分努力。
太过努力了啦,等一下要向爱美道歉喔!
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和好了。
我托付爱美交给筒隐的信,写满了一切我所知道的事情,我心里想的事情,以及我明白的事情。
不过当然,月子妹妹的心情不可能马上好转。
并非每一次循环,我就能确实与她关系好转。
根据之后的听到的说法,每次筒隐看了笔记本,找我商量的时候,我们似乎时而休战时而争吵,重复了数次毫无意义的循环。在每一次记忆遭到重置的情况下交涉,就像在赛河原玩叠叠乐一样。
最后是在筒隐决定大让步的情况下,我们才得以合作。
至少笔记本上是这样写的。月子妹妹写在笔记本上的内容一定是对的,因为月子妹妹的笔记本是这样写的。这理论超完美。
……不过老实说,筒隐坚持详细记载的,只有关于我的行动而已。
所以其实我不清楚,筒隐究竟想到了什么才决定帮助我。她只在角落写著「和小豆讨论,接受她的建议」而已。
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筒隐与小豆梓对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决了纷争。
到头来,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得知筒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以及她与小豆梓私底下究竟聊了什么。
我们只能以自己的主观描述事物。
在孤独的世界中,我们都孤独地活著。
可是看了这段纪载之后,我就决定跑去找小豆梓。
要求她停止帮钢铁小姐加油,对于无法协助杂志企划感到抱歉。以及与筒隐稍微──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稍微一起出个门。
我告诉小豆梓这些事情后,小豆梓大致上在赛河原一边喀嚓喀嚓剪著布,同时哼著流行歌曲。
『落樱缤纷春之空,小燕梦见恋滋味……』
这是不久之前,稍微流行过一阵子的乐团歌曲。
他们以春天造访北边,秋天飞往南方的候鸟做为乐团象徵,写了许多将某些情感寄于候鸟的歌曲。
『这首歌的标题叫什么来著?』
我一问,小豆梓想了想,然后略微困惑地歪著头。看来她唱这首歌并不知道曲名。
她一边听我说话,同时仔细摺好用不到的横布条。
『修学旅行泡温泉的时候,曾经和筒筒谈过。』
然后断断续续说著。
『她问过我,加以肯定与加以否定,哪一种才是正确的感情。就像小猪与小羊的不仁不义大战,当时我原本以为自己一定是对的,现在我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