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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社长说,修学旅行结束之后,就是考生了。
「不知不觉开始K书。不知不觉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不知不觉各奔东西。一旦毕业就全部画上休止符。偶尔举办同学会,笑著说当年真开心,同时报告近况等。稀松平常地说,即使分离依然是好朋友,这样就满足了。明明知道这些话都是骗人的。」
「骗人的?」
「一旦分隔两地就不配叫朋友。只能算是旧识。和自己的人生不再有瓜葛的通过点。记忆中的陈旧标签。大家明明都知道,却假装没这回事。」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啦。」
「就是这么想。我就会这么想。一定会这么想。」
「但是你和那些女孩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我说出和气少女和同房女孩的名字。
副社长摇了摇头。
「关系很好。但不代表彼此深入了解。我不知道那些女孩的兴趣。其实我对那些女孩一无所知。我也不会对她们说什么怪话白浊颜面男这种话我根本说不出口。」
「其实这句话也不可以对我说吧……」
「少啰嗦笨蛋……所以就算现在和她们是朋友,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一旦离开了学校,就没有联系彼此的场所。最后一定会疏远。」
「纵使你现在这么说,但这些都还是未知数吧。」
「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啊!」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和国中同学也变疏远。和小学同学也变疏远。从幼稚园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个叫小雅,很适合绑锻带的朋友。当时我和她勾过好几次手指,说好就算念不同的小学,也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结果一搬家,彼此通了几封信之后就没有下文,从此也断了音讯。或许是我不擅长和别人建立深刻的关系。或许得一直待在相同的世界,才能当朋友吧。回忆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
所以──我一点也不期待修学旅行。
就似这样。
副社长难得不开玩笑,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普通的话。
高挂在夜空的弦月十分寒冷,无法完全映照围绕在森林中的神社境内。副社长低著头,笼罩在夜晚的帐幔中,染上一层浓厚的阴影。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
和我同班同社团同旅行小组的她,竟然在想这些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她似乎和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真的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
「我,我说啊!」
「…………」
总觉得这时候必须说点什么,
「该怎么说呢,就是啊,这该不会是,可能的话,你其实也想跟我相处久一点的意思吧……?」
我努力开朗地询问她,
「错了。唯有你,我只想尽快躲得远远的,愈远愈好。」
她却以没有一微米笑容的平板声音回答我。让我不禁觉得她好有精神喔。我可以回去了吗?我可以回去依偎在戳太的胸口上大哭了吗?
「──不过我很清楚,你身边的人并不这么想。」
副社长抱著膝盖坐在石阶上,不断以指尖弄绕百褶裙的褶边。她的手势彷佛是故意要折磨自己的身体。
「你有一个毫不在意别人眼光,敢当众卿卿我我的女朋友。还有一个不同年级的学妹,硬是要跟著你来旅行。你都已经这么自曝本性了。就算你说一堆变态的话,也能获得谅解。」
「呃,其实我并没有获得什么谅解……我也经常笼罩在宛如暴风雪般的视线之中喔?」
「但没有任何人离你远去。透过这次旅行,我清楚地了解到,如果是你,就算毕业后脱离学校这个框架,一定也能跟别人联系在一起。不用仰赖微不足道的回忆。例如这猫像也是──」
她的指尖伸向石阶。
在龟裂的缝隙中,掉落著她刚才和猫玩耍的道具。有逗猫用的杂草,以及某种迷你摆饰──不对,那不是摆饰。
「是社长雕刻的猫棋子……」
「没错。你知道我向社长哀求了多久吗?社长好不容易才心不甘情不矿,将两颗多出来的棋子送给我。但我已经开心满足感激不尽,随时携带小心爱护了。结果你呢?」
──『我只是被社长硬塞的啦。』
副社长模仿我的声音,从肺腑深处挤出嘶哑的笑声。
「一叶知秋。不论你做了什么,不论你没做什么,身边的人都对你不离不弃。和别人的关系不一样。羁绊的强弱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懂你这个人,无法像你那样行动。我没办法变成你。」
说著,她以被黑暗濡湿的眼眸抬头看我。
「我──很羡慕你。」
丝毫没有任何掩饰,像是从注满真心的杯中溢出来的轻声细语。她彷佛真的和我处在不同世界,用羡慕的眼神看著我。
四周陷入短暂沉默。
副社长眨著眼睛。一开始有点惊讶,随即露出不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