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我说几次?这个人是我的上司,公司里的前辈。我今天出差遇到了问题,所以她专程从挂川赶来帮忙哦。结果刚好碰上新干线停驶,旅馆也都客满,于是就带回家里来,完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真是的,要讲几次你们才会懂?”
工兵不知解释了多少遍。
十个榻榻米大小的和室里,父亲、母亲、妹妹和工兵围着矮桌坐在其中。室见则是位于壁宠前方,一个人坐在坐垫上。她耸起小巧的肩膀,看似尴尬地缩着身子。
父亲交叉抱起粗壮的双臂,整个人沉默不语。母亲则一样是郁郁寡欢的表情。相较之下,誉却是从刚才一直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室见。
“上司啊……”
打破沉默的第一个声音充满了疑惑。大大的眼睛骤然眯起:
“年纪看起来比我还要小……居然是社会人士?而且是哥哥的前辈?唉……说谎也要事先打草稿嘛。”
“我没说谎!不,这个人真的很厉害,技术是业界顶尖级的,一个人就建构了大型出版社和证券公司的网路哦。像你这种学生连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简直就相差了十个次元。”
“可是我的胸部比较大啊。”
“你居然说了不该说的话!”
工兵看了一眼室见。她的小脸冻结,白皙的脸颊微微抖动。啊啊啊,她生气了。在脸色苍白的工兵面前,母亲探出身子,绷紧嘴唇,以充满觉悟的表情开口:
“工兵……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和其他家人都会接纳你的,所以……拜托你说真话吧?”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
真是一种打击。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导致现在这种信誉全失的状况啊?中学或高中时代,我真的有那么坏吗……?
在苦着脸沉思之际,父亲忽然睁开双眼。老鹰般的锐利眼神直射工兵。
“工。”
父亲用低沉的声音叫唤工兵。
工兵下意识坐正身子。面对紧张的工兵,父亲眉毛也不抬地开口:
“我以前一直教导你,绝对不要说谎骗人。做了坏事就乖乖道歉,然后一五一十地清偿自己的罪孽。现在我问你,真的没做过那些给人添麻烦的事情吗?一直活得正正当当吗?”
“就说了那是当然的啊!”
工兵语气坚定地强调。父亲听完后发出“嗯嗯”的低吟,似乎正在犹豫,不知该相信工兵的说词还是室见不寻常的外表才好。
工兵叹了一口气。
真想叫他们别再闹了。无论解释多少次都听不进去。自己倒是无妨,但至少先让室见去睡觉吧。原本就已经很累,实在不想再让她加入这场闹剧里。
够了——他打算抛出这句话。
带人回来过夜是我太蠢。不如现在就去待在网咖,这样总行了吧。
就在满腔的不耐要爆发之际。
咻——微风轻轻吹来。
视野的尽头处飘动着光滑的长发。一个娇小的身躯经过愕然的工兵身旁。
明亮发色的少女——室见立华带着凝重的表情来到矮桌旁,并在众目睽睽中弯下膝盖:
“请问——可以打扰一下吗?”
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口吻。她保持跪坐的姿势,猛然抬起脸来:
“虽然我这样有点多管闲事……但从刚才的对话中听来,樱圾——工兵的事情完全因我而起。既然如此,我想由我亲口说明原委会比较恰当——不知您意下如何?”
没有回应。
或许是当成一种肯定的回答,室见将双手放在榻榻米上行了一礼:
“抱歉未能及时问候。我是骏河系统的室见立华,令公子在东京是我的下属。”
仿佛在茶道礼仪中见过的完美姿势。
父亲沉默不语,似乎对此愣住了。但不久,他终于回过神来,跟着低下头去:
“这个……您太客气了。我们才未向您自我介绍。我是工兵的……父亲。”
报上名字后,他用极为复杂的表情望着室见:
“这么说……您真的是工他们公司的……?”
“是的。”
室见点点头。
“我在系统工程部门——在这个小组内负责电脑网路的设计业务,和令公子是同一个部门一同时兼任他的指导员。”
接着,她开始针对本次的工作和出问题的状况做了一番说明。内容和工兵刚才说过的一样但从第三者的口中说出,听起来却是那么真实。是因为室见说话较有技巧吗?平时的暴躁易怒就仿佛作梦一般。她平静、严肃且冷静地叙违着事实。
仿佛换了另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
年幼的容貌、未发育的体型,以及完全不像社会人士的服装都仍一模一样,但身上的气息却明显不同了。她就像个名门家族的干金那样,沉稳地说出一字一句。
(是已经习惯的缘故吗?)
习惯于应对像父亲这种人。
习惯于这种时代错误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