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话 若未闻春至,则不晓春

 从客观角度来看,正弥的年龄已经是称得上中年,年纪比我大一倍以上,却没有跟实际年龄相符的收入水平。看起来总是疲惫又憔悴,身心都顺利地不断被生活磨耗,感觉注定在不远的将来完蛋。老实说,是个没有半点优势的男人。

  而且,正弥肯定把我当成一名异性看待吧。

  当然,我不能回应正弥的感情。不管怎么想,这都会是一条将我导向毁灭的路,让我坠入笨蛋王国里更深邃的地狱,是笨蛋才会做出的选择。

  人类是环境的奴隶。跟某人共度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无论自己的心意如何,都会自动产生情愫。不过,随著这种一时的感情行动是笨蛋才会做的行为。人类理应能够凭藉意志力,战胜身处的环境才对。我跟母亲不同,我绝对会以自己强韧的意志力,逃离这个笨蛋王国。

  现阶段,我还是只能仰赖正弥过活。不过,只要从高中毕业,我就能跻身成年人的行列。我必须找到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的方法,马上拋下正弥,从笨蛋王国逃出去才行。

  绝对不能回头,不能被情感牵绊住。我必须站在客观角度观察,理性地思考,做出精确的判断。

  我必须走上正确的道路才行。

  午休时间,我又一如往常地和乡津同学面对面坐著吃午餐。

  乡津同学看到我超级迷你的便当盒,惊呼「你的便当盒太小了吧?这样吃得饱吗?」我回应她:「嗯~芹香是小鸟胃,没办法吃太多东西~」,不过,这些分量其实完全不够。我会用迷你的便当盒,纯粹是为了节省餐费罢了。

  所以才刚吃完便当,我就已经觉得「肚子好饿喔~」。不过,因为我从小就习惯饿肚子了,因此虽然会觉得饥饿,但忍耐并不痛苦。对我来说,空腹不过是家常便饭。

  应该说,比起真正空腹的时候,刚吃完东西后涌现的「肚子好饿喔~」的感觉反而会更强烈。因此吃完饭后,我通常会望著窗外发呆,静待自己的身体习惯这股空腹感。

  这段将意识放空的时间,是我在一整天中防御力最薄弱的时刻。这时,乡津同学像是看准了这个破绽,问我:「对了,芹香,你已经决定要去念哪一间大学了吗?」结果我反射性地老实回答她:「咦?不,我应该会去工作吧。」连第一人称都弄错了。

  在说出口后,我心想著(啊,应该更敷衍带过才对)。我望向乡津同学,她露出一脸「啥?」的表情,同时也「啥?」了一声。呃,你这么说我也很困扰。

  虽然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但已经说出口的话也没办法收回,所以我打算再以轻松语气带过这个话题,尽可能以做作的态度说:「咦?之前没跟你说过吗?芹香不念大学喔~」同时混入「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拒绝暗示。只要察觉到我表示拒绝的弦外之音,察觉力敏锐的乡津同学就会停止深入追问。

  明明应该是如此,但不知为何,乡津同学只有今天不肯罢休地说:「咦?可是,你的成绩这么优秀,不升学很可惜耶。」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也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让我变得有些不悦。

  「嗯~可是问题不在于成绩啊。毕竟大学是让想继续读书的人积极学习的地方,而不是成绩好的人就应该去的地方吧?芹香不想继续深造,所以没关系~」

  随便找间适合的公司上班,认真工作一阵子后找个好男人结婚,变成让老公养的懒洋洋家庭主妇,这才是芹香理想中的完美人生~我维持著轻佻的语气,同时刻意不掩饰自身的不悦说道。乡津同学相当害怕被他人讨厌,所以只要聊天对象稍微不开心,她就会无法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明明应该是如此,但今天的乡津同学莫名地不肯退让,追问我:「真的吗?你有好好考虑过吗?」。唔哇~有够麻烦。乡津同学让我最中意的地方,就是她绝不会跨越我拉起的界线的慎重个性。现在这样的行为可是相当严重的背叛。违约了,她到底是怎样啊?

  「当然,如果这是你认真考虑后做出来的决定,那我也觉得很好。不过,这不是真的吧?」

  「什么东西不是真的?咦?芹香真的没有要去考大学啊。芹香也跟班导说过了,所以已经拍板定案喽。不去考大学是这么奇怪的事情吗?小香衣,你该不会觉得只有高中毕业的人一定不是善类,无法过著正经的人生吧?」

  我彷佛某种开关被打开,一反常态,开始滔滔不绝地反驳乡津同学,还为了自己的发言莫名激动起来。

  「跟你说喔,女生去考四年制大学的升学率一直都不到五成。所以每两个女孩之中,有一个不会去念大学是很普遍的情况。现在这里有两个女孩子。小香衣会去念大学,芹香不会去,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一边说著,我将手撑在桌面上,探出身子。乡津同学则是将手弯成直角举起,她大概是想表达「投降」的意思吧。然而,乡津同学没有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还是不打算妥协的样子。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说:

  「以日本全国人口为统计对象的话,结果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如果把范围缩小在这间学校的话,毕业后直接就职的人,每年可能只有一个或是完全没有喔。」

  「不过,至少有一个不是吗?明年,芹香将会成为这个人,只是这样吧。几乎每个学年里都会出现一个怪人,嗳,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芹香是个怪人吧?」

  教室里的其他人开始陆陆续续将视线集中在我们身上。我跟乡津同学也察觉到其他同学纷纷停止聊天,望向我们。尽管如此,我们仍无法结束这个已经开始的话题。

  「呃,但我想说的不是那样……」

  「那样是怎样?是哪样?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个话题有这个或那个吗?」

  「呃~……如果你说不考大学的话,我想,你应该是真的不打算去考吧。」

  「芹香从刚才就一直这么跟你说了啊。」

  「我的意思是,你说自己没有想继续学习的东西不是真的吧?」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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