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要穿上制服,踏出这间套房,我就是普通的女高中生。人们只能透过他人的人格特徵去了解对方。人与人的交流,都是不同人格共同起舞的化妆舞会(Masquerade)。
我走出玄关,踩著会发出响亮声响的铁制阶梯往下走。
我停在阶梯下方的脚踏车,被我用钢丝绒彻底打磨清洁过,看不出来它原本是一台严重生锈的弃置品。
无论刮风、下雨,甚至是冬天飘雪的日子,我都会骑五十分钟以上的脚踏车去学校。因为我没有钱买月票。顺著筱之井线骑了一会儿,看到电车从容地超越死命踩著踏板的我往前驶去,真的很令人生气。
骑了四十多分钟后,来到横贯上学路线的薄川前方。
如果能直接穿越这条河,学校就近在眼前了。然而,左右两座跨越薄川的桥都位于距离我差不多远的地方。明明已经能看见学校了,却还得再踩十分钟的脚踏车。而且,薄川一如其名,是条水位相当低的河川。虽然河道很宽广,河床上却只有细小的水流,想直接跨越的话,应该也能轻松跨越。
不过,没办法这么做。不可能在没有铺设道路的地方直接越河而过。
上学的路线被这么一丁点水从中截断,因此不得不绕一大圈,虽然是每天早上都会发生的事,但想到这里,我每天早上还是会生气。
世间众人都是生而平等、自由,似乎能选择各式各样的道路。不过,也只是有权选择道路而已。我可以选择要走右边的桥,还是左边的桥。两者没什么太大的差异,也不存在其他选项。我们被赋予的自由顶多只有这种程度。这条水位很低,水流贫瘠的河川彷佛成了阻碍我追寻自由的象徵,让我感到忧郁。唉,真是可恨。
我总是非常早到校,几乎都是第一个进教室的人。
第二个到教室的人总是乡津同学。我会在脸上贴上笑容,以「小香衣,早啊~!」向她打招呼,她也会微笑回应我「早安,芹香」。我很中意她总是有些客套的温柔微笑。
我问她:「唉~受不了,数学作业好难喔~最后那题,我几乎只能随便写一写而已。小香衣,你有做完吗?」乡津同学则回答:「嗯,算有吧。」含糊带过。不过,我知道她何止算有吧,她已经把作业完成到无懈可击的完美程度。
我们就读的捧高有很高的偏差值,是一间以严格闻名的升学学校,指派给学生的作业量多到令人傻眼。老师们会毫不客气地指定一大堆作业,而且,老师之间也不会互相交流情报,所以没有半个老师知道学生一共被指派了多少作业,导致总作业量总是维持在无法全数完成的饱和状态,若是用一般的效率写作业,根本不可能写完。
在捧高,作业只是一种努力的目标,不是全数都得自力完成的东西。反倒可以说是为了让学生们学习如何精打细算、跟朋友互相支援、让自己表面上能够交差了事的东西。若是不这么做,别说是玩乐的时间了,就连参与社团活动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这种投机取巧的能力,也是实际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的重要能力吧。或许是远比自己的学习能力更有用的技能。
可是,乡津同学的个性笨拙,总是会认真做完多到令人傻眼的作业。像是推土机,以压倒性漫长的时间解决所有作业。想当然尔,她的成绩也不断提升,总是位居学年榜首。
她是跟我最要好的同学,长相可爱,个性也很好,是个很好用的人。
乡津同学的头脑很好,所以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很敏锐。不管表现得跟她多么要好,一旦我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她绝对不会跨越那条界线。感觉这是她尊重我的表现,我觉得这样很好。
会跨越界线的人很危险。人类这种生物本身就很危险,所以想跨越界线靠近我的人都是危险因子。无论那是满怀恶意的行动,还是基于善意的介入行为,跟他人拉开一段距离比较安全。
然而,明显地和他人拉开距离也很危险。试图和他人拉开距离的行为,反而会引来心怀恶意的人的攻击,或是让秉持善意的人更鸡婆。无法丢下孤立无援的人不管──有些笨蛋会怀著这种搞错状况的善意。为了避免这种难缠的人介入,结交朋友是必要的。
为了让自己过著安稳的学校生活,我需要一个能和我保持适当距离,不会过度涉入的朋友。对我来说,乡津同学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就是原本就不擅长和他人相处,总是客客气气。个性不够积极,因此迟迟无法融入学校,感觉有点陷入孤立状态。没有下决定的能力,不会主动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带著一脸不安的表情等待别人主动找上门来。她就是这种生性认真的女孩子。
进高中后,我随即以视线迅速扫过教室,马上发现了乡津同学,决定跟她打好关系。
我能预测这会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
我马上以流畅的动作,在乡津同学对面的座位坐下。
「可以坐这边吗?」我这么问之后,乡津同学一如所想地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回答「嗯,当然可以啊」接受了我。
在这之后,在学校里的时间,我总会和乡津同学出双入对地行动。
这样的我跟乡津同学看起来应该非常要好。我想其他同学应该都没发现,乡津同学仍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吧。
有时候,乡津同学会稍微跨越那条界线,试著更接近我一些。她会顺势,或是以相当不自然的方式,若无其事地询问我的手机号码。不过,只要我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应对,她就绝不会坚持继续追问。
我非常中意乡津同学这种会在半途放弃的薄弱意志。
因为生活极度贫困的我没有手机。我无法告诉她不存在的手机号码,也不想被她知道我没有手机的事。
我讨厌被人询问手机号码。把持有手机视为理所当然的前提,完全没考虑过对方没有手机的可能性,这种浑然天成的傲慢很令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