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视他为眼中钉。
就算当他是情敌,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2
太不可思议了。
已经不只是不可思议,简直是莫名其妙。
或许是因为管原女士惜字如金,大部分只能靠想像来补足使然,但就算有条有理地说明,依旧难以理解十木本的心理状态。
因为,即便他羡慕我能成为置手纸侦探事务所的常客,有很多机会可以担任忘却侦探的助手,但是对我来说,这种心态等于是在钦羡我的不幸及倒楣「好好啊」。
明明一点都不好。
不,要说一点也不好,嗯,或许也言过其实……可是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几乎每次都差点毁灭我的人生。被这样把尝尽苦难、受尽屈辱视为我人生的亮点也不值得高兴。
高风险才不是什么亮点。
就算我身为助手,做出再多贡献,或是基于「搭档」的关系有什么心意相通的情愫,到了第二天,今日子小姐就会忘掉,所以更没什么好说的——就连身为常客一事,也无法留在她的记忆里。
——然而,以下只是我的推测,或许十木本觉得那样也好。
或许对他来说,能被忘记反而是一种救赎——我并不是指「无论被拒绝几次都能重新来过」那种实际的、俗气的东西(当然,或许也有这个意思),而是更恳切的愿望。
身为名门世家的浪荡子。
基本上,我不太喜欢有钱不代表幸福、或有钱也不能快活这种想法——因为有钱的确很幸福、很快活。不过,幸福的事不见得就是幸福、快活也不见得永远都能快活,倒也是真理。
一想到亲戚们是如何看待十木本的,或是想到事已至此,居然连个赶来吊唁的朋友也没有,实在不觉得他走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的人生会充满自我肯定的快感。
从这个前提来看,一整排挂满走廊的肖像画果然很超脱常轨。
因此。
会把那样的自己忘掉的今日子小姐,能让他觉得惹人怜爱也不奇怪——奇怪的,只有他想成为我这点。
话说回来,对今日子小姐爱慕过头,连偶尔出现在她身边的我也一并进行身家调查的偏执程度,已经到达某种跟踪狂的领域了。即使同为今日子小姐粉丝的我,也无法产生共鸣……就连围井小姐,肯定也会这么说吧。
展示室。
在客房里坐下之后没多久,管原女士就带我去看了位于地下的展示室,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太惊人了。
与其说是展示室,已经几乎是博物馆了——难以相信这是属于个人、由个人管理的空间。但是比起佩服,甚至有点让人想远而避之。
原来不用考虑存摺余额的人,可以将兴趣拓展到这个地步啊。
一整墙密集排列的非铝制金属柜,里头摆满了古今东西的硬币,从罕见的硬币到至今仍在市面上流通的常见硬币,等间隔地,也算是某种平等地,彷佛用尺量过般,一丝不苟地陈列着——还以为是在看什么图鉴或目录。
一路看下来,不禁让人体认到硬币不再只是金钱,而是代表各自国家及文化的一种艺术品。彷佛只要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欣赏这些展示品,就能详细地了解硬币在人类史上的变迁——虽然不晓得得花上多少时间。
今日子小姐在法国说过,如果要把罗浮宫美术馆整个参观一遍,至少要一个星期以上的时间,那么要欣赏完这个展示室,即使是最快的侦探,大概也无法在一天内完成吧?可能要像上次打算看完须永昼兵卫所有的著作那样,开上好几晚夜车——
……或许可以像这样回忆「身为忘却侦探的助手从事的活动」一事,正是我受十木本仇视的理由。
不管怎样,这实在太惊人了。
这个展示室丝毫不会让人联想到「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些字眼给予人的既定印象——收藏品的整理方式近乎神经质,只会让人想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不但排列采取索引式的专业陈列法,这个房间的状态管理也非常非常专业。温度及湿度、甚至连气压都用电脑完全控制,小心翼翼不让收藏品有任何损伤。
据管原女士所说,「少爷」虽把自己的生活起居全都交给佣人照顾,但唯有这个房间不许任何人接近——「少爷」生前,就连她也进不了房间,直到今天早上才首次以「第一发现者」的身分踏进这里。
至于他那些收藏家朋友更是无缘得见,因此曾进过这个房间的,只有十木本本人和——白发的忘却侦探。
不给任何人看,不与任何人分享,只属于自己的收藏品。结果反而在收藏家的圈子引起注意,也真是够讽刺了——然而对他来说。
今日子小姐是这么特别。
如同视我为眼中钉般——今日子小姐在他眼中就是这么特别。
「『把我的收藏品全部给你』」
管原女士引用「少爷」说过的话。
「『你只要收下就行了。如果你说自己不需要搭档,那么至少让我每天都能雇用你』——少爷对那个侦探这么说过。」
「…………」
全部。
他口中的全部,总共有多少价值?
对今日子小姐狂热到愿意把这么偏执地搜集回来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