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算是相当现实的人。
离圣人君子还差得远——就连伪善都称不上。
「既然如此,对于把自己当作犯人看待的人,为何隐馆先生会没有责怪对方的心情呢?」
「刚刚也提过,因为如果立场颠倒,或许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不,大概只是没有意识到,其实我也一直在做相同的事——不只限于犯罪刑案,也不完全归咎于报导,就是在日常之中,针对不认识的人怀有成见,在搞不清楚原委的情况之下产生误解,或是嫌其麻烦。这么想来,就会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无法推销给任何人。不仅如此,虽然对围井小姐不好意思,要是她将这番发言写进报导,我会很困扰的。倘若「这样啊,被冤枉时也要忍气吞声啊!」这种思想在社会上流传开来,可是有违我的本意,对社会也不会有一点贡献。
我不认为忍气吞声是美德。
其实我应该好好地发怒才对。这的确是义务。
冤罪界的英雄应该要以身作则。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实际被卷入案子时,也绝非完全没有怨恨痛苦的情绪——要是不知世上有「委托侦探」这个方法,我也会采取「正确」的行动吧。
「什么才是正确的,终究还是因人而异——也会视当时的情况而定。」
因此,若说什么是只有今天的我才能说的——
我拿起眼前那杯至今没喝过一口的红茶,轻轻润了喉咙。
为防万一咬到舌头或说话结巴,我想做好万全的准备。
对了,我真正希望她写进报导的,其实是这个部分。
因为那是由我一个人说来——几乎是毫无意义的「建议」。
「冤罪是很难避免的,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无论再怎么提高警觉,还是可能在某天无凭无据突然被怀疑——不过,若是『不要无凭无据地去怀疑别人』,只要稍加留心,应该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不要——怀疑别人。」
「因为只要没有人去冤枉别人,就不会有人被冤枉。因此,请尽力提醒自己不要无凭无据地责怪别人,认清自己其实是非常多疑的生物。只要大家都能做到这一点,冤罪自然就会消失。」
4
在不考虑起承转合,一开头直接讲到结论的总论结束后,进入细节的各部论述。
当然,因为是以匿名为条件的采访,不能具体地描述「我过去曾遭受过这样或那样的冤枉」(毕竟也拿了封口费),只能就可说的范围透露。
或许因为一开始就谈完了最争议的部分,接下来的访谈十分顺利——当然,都是由很会提问的围井小姐巧妙地带领我发言。
仔细想想,过早的结论也是被围井小姐带出来的。想来那其实是非常天真、非常理想化的论调,令人汗颜到极点。但这也足见围井小姐真是一位相当优秀的采访者,感觉她的访问手腕,和能自由自在地从相关人士口中打探出内幕的名侦探有点类似。
话虽如此,当访谈接近尾声时,我几乎都忘了「围井小姐或许也去听过名侦探的演讲」这件事了。
原本打算想等到采访结束再向她确认,气氛却不太合适——在聊完一堆冤案后,实在不好无凭无据地怀疑别人——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想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围井小姐提出的最后一问,让我百分之百确定她就是当天演讲会场上的那个「发型最帅气」的发问者。
「隐馆先生现在有女朋友吗?」
这是最后的一个问题。
与前几天她问今日子小姐的问题大同小异,都是跟恋爱有关,一点也不像是专业新闻工作者会问出口的「禁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