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把笔电摆在面前,似乎打算像速记那样即时记录重点,一字一句都不想错过的态度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使得我现在已经不只是紧张,甚至感到怯场。
很抱歉,但我实在说不出值得她这么全神贯注的话——或许我的确累积了不少常人碰不到的经验,只是若问我从中学习到什么,还真的没有。
因为我每次都手足无措。
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既学不会,也学不乖,只是重复着同样公式……啊,就来谈谈这个吧?
类型。
「过去我所经历的冤案,大致可以分成三种类型。第一种是没有任何理由及根据,只因成见或偏见而遭到怀疑的类型。第二种是从证据及状况,认定犯人只有我的类型。第三种,是真凶故意陷我入罪的类型——说到冤案,大家可能会认为多半是第二种『被怀疑也没办法』和第三种『被设计而遭受怀疑』的情况,但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第一种类型。」
「也就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或根据就遭到怀疑』的情况吗?」
围井小姐附和得正是时候,我顺着回道「没错,就是那样」还点了头——也不禁觉得自己这样讲解,很像今日子小姐解谜时的场景。
看来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
当然我可没有「如果围井小姐是今日子小姐的粉丝,她应该更容易明白我想说什么」这类的盘算。
「所以你问我『有什么想法』……老实说,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完全不懂大家为什么要怀疑我,光是这样就让我举止慌乱、不知所措,而那使得我看来更加形迹可疑,更是令人起疑。」
我想起任职信用合作社时被怀疑盗用公款的事——分明什么证据也没有,就立刻怀疑钱是我偷的,但是轮到窃贼,那个被大家当成偶像的行员,同样也没有任何根据,连不在场证明也没有问过,就获得众人全面的信任。
这还不打紧,即使在借贷侦探梦藤先生揭穿真相后,还有人顽固不移地坚信「那个人才不会做这种事」。
「当这种事一再重复,被怀疑到『习惯成自然』——结果造成只有洗刷冤屈、摆脱嫌疑的技能无人能及,还真是本末倒置。」
雇用侦探,摆脱不必要的嫌疑,固然是优异的防卫策略,然而一旦变成收支两平——严格说来是出现赤字——就得说实在没什么意义。
至少没有生产性。
总之几乎每次都落得回家吃自己的下场——原本应该采取「尽量不要被怀疑」的对策才是——但为时已晚。
「也就是所谓的……『李下不整冠』吗?」
围井小姐说道。
「这样听起来,你好像认为原因出在被怀疑的人身上?」
「不是的,呃,对自己没自信的时候或许会这么想,但我基本上不认为是自己的错——正因为不这么想,才更难受就是了。」
不认罪的话,会被认为没有在反省——一旦道歉了,又会被认为在说谎。问题是,我本来就不用认罪,也没有在说谎。受到怀疑时,我根本就找不到事由来忏悔「早知道」。
没什么原因。故原因不明。
顶多只能诅咒命运的蛮横无理,但是里头往往又穿插着人为的意图,所以也不能全部推到上帝头上。看到我的遭遇,应该连上帝也会说「才不是我的错」吧。
「硬要说的话,『以前曾经被无缘无故地怀疑过』这项事实,似乎就足以使人对我更起疑心。」
「因为曾被怀疑,所以才被怀疑——吗?」
诧异爬上围井小姐知性的脸庞——莫非是心想这也太惨了吗。
是呀,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惨到无可救药。
可是,这也是现实。
人生路上,有时候即使没整冠,只是走过李下也会被怀疑——当这种事一再重复,就成了理所当然,遇到也没什么感觉。会觉得这是「常有的事」,我觉得还算是好的。
类型化。
可能有人会说,既然如此不要走在李下就好了,可是如果不知道其他的路,就只能走在那条路上——开拓不同的类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修路可是个大工程。
「就像一旦有了前科,就容易被列进嫌犯名单——那样的感觉吧。即使实际上,当事人根本没有前科。」
与其说是附和我的说法,更像是她的独白。
或许并非是身为采访者,而是她身为新闻工作者的有感而发。
「接受社会的制裁,有了前科的人,之后由于很难找到正常的工作,逼不得已只好再犯——也会发生这种恶性循环。」
「……这也跟『以前被诈骗过』的诈欺被害人,往往又很容易因此成为骗子的目标的状况类似。」
我本身不曾遭到诈骗(但曾被怀疑过是诈骗分子),听那些被骗过很多次的人说起他们的体验,我也曾有过「第一次也就算了,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骗呢?」之类的疑问。
这么说来,会有人认为「被骗那么多次,问题该不会是出在被骗的人身上吧?」也不奇怪——可是在绝大多数的诈骗案例之中,不但被害人身上找不到什么问题,加害人的手法也不见得特别高明。
必定是因为被害人——还有加害人,都陷入了某种类型化的公式里。
不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而是因为有过二,才会无三不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