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若是要刻意锁定那对情侣来找他们麻烦,其实是很荒唐的——如果是以不特定多数为目标来找碴,这个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吧。」
「所以你是认为所有的亲子或情侣们都是目标吗?就是说如果发现的,那个……该怎么说呢……只要看起来过得很幸福,任谁发现尸体都无所谓。把尸体设置在池底,做为某日将平静的公园风景炸得粉碎的定时炸弹……」
倒也不是不可能——吗?
如果这是杀人的主要目的,的确是不太可能,但若是像这样利用错手杀死而无法挽回的尸体,使其另外派上用场的思考逻辑,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人类的脑子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奇怪——差异只在究竟能不能跨过「付诸实行」的那道高墙。
波止场警部想的那种「安装在池底的定时炸弹」是夸张了点——但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想破坏那些过得太安逸的家伙们愉快的日常生活、想恶整别人、想讲些讨人厌的话、想让别人难受的破坏冲动。
「毕竟刚杀完人,想必不是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行动——或许已经失去理智,是在一时冲动下做出的傻事。后来才猛然想起不该这么做,懊恼应该埋到更远的深山里,但是沉都已经沉下去,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波止场警部以那双不算太有力的手臂,终于把船划到池塘正中央时,今日子小姐突然站了起来——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依旧能保持平衡,看来她的体干十分强健,与那纤细的身材实在不太搭轧。
(因为她是超有行动力的侦探,只靠当侦探就能锻炼好身体吧——跟只不过是划个船就精疲力尽,累得像条狗的我不一样)
「或许杀人这件事,比起付诸实行的准备工作,收拾残局还更麻烦——因为又不像玩游戏,敌人一倒下就会自己消失——支解的尸体、坠落的尸体、绞杀的尸体、溺水的尸体,光是尸体种类,就琳琅满目呢!」
今日子小姐既是随意,却也是钜细靡遗地列出了几种尸体的状态。她本身或许全给忘了,但至今侦破过各式各样刑案——伴随各种不同尸体发生的刑案(她接触过的尸体数量,肯定远远凌驾在波止场警部之上)——的她都这么说了,应当视为至理名言,铭记在心吧。
(这想必也不是她第一次处理溺水浮尸案件,只是她忘了……)
那些经验即使没留在记忆里,也会镌刻在潜意识里,和体干一样,她每天也锻炼着「推理脑」和「推理肌肉」吧。
正当波止场警部显然放空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今日子小姐依然站在原处不坐下。
「在这里,我想说些既不是一般人的见解,也不是侦探的见解——而是我身为推理迷的见解。」
身为推理迷的见解?
「也可以说是推理小说读者的素养吧。虽然我的记忆无法更新,情报来源稍嫌略偏古典。」
「是……素养,吗?」
听不太懂。
别说推理小说,波止场警部就连警察小说都不看——读书量极少,这辈子只看过参考书。但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正因为尸体被弃置在嫌犯自家附近,形成办案的瓶颈,使得警方无法动手逮人——这种状况才是正中嫌犯下怀——身为推理迷,会比较想看到这样的剧情。」
「嗯……那,目的是为了扰乱调查吗?」
「这时应该会再更具体一点——如果自己就是凶手,才不会把尸体丢在那么近的地方,所以自己不是凶手——试图建构起这种三段式论述。」
「原来如此……的确是很推理小说。」
所谓罪疑惟轻是刑法的理念,但是以推理小说的黄金定律来看,则是愈可疑的愈不是凶手——不,这也不能全然说是空谈。
事实上,警方目前确实是把精神都放在探索这难解之谜的解答,导致无法逮捕嫌犯——借由刻意采取对自己不利的言行,让人觉得「事情不单纯」的策略,实际上对人类还是相当有效的,而检调机关则是由人类构成的。
这也是科学调查的极限。
正因为如此,有时候才会需要像今日子小姐这种来自外部的助力——
「……可是,那不是侦探的见解,而是身为推理迷的见解吧?」
「对的。如果嫌犯是推理迷,我想这不是没有可能——身为活在现实中的侦探,我实在不太想承认这种假设。要是心思能这么缜密,手法应该可以更细致一点——」
今日子小姐边说,边在小船上移动,把身体从船缘探出去,摆出往池塘底部窥探的姿势,看起来很危险——不,是真的很危险。
不管今日子小姐的平衡感再好,人站在那么边边,可能会让小船本身失去平衡。
「今、今日子小姐……可、可以请你坐好吗……你站在那里,可能会翻船哪。」
她大概是在确认能不能看到池塘底部吧,鉴识作业已经结束了,池底应该没留下任何对调查有帮助的东西——既然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找不到任何东西。
「也是呢。所以啊,波止场警部。」
今日子小姐说完,非但没坐下,还一纵身跳到船缘——宛如源义经还是哪个波止场警部也想不起来的谁,单脚站在十公分不到,几乎没位置下脚的地方。
不,当立足之地剩下仅容单脚站立的空间,已经不是平衡感的问题,而是胆识的问题了——波止场警部反射性地将身体倒向小船另一边,尽全力避免小船翻覆。
这个尝试本身是成功的,但是结果却离今日子小姐站的位置更远了——无法用蛮力把她从那个位置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