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在这回合里并没有我插手的余地——那我就好生休息一个小时吧。毕竟我是个大病初愈,或该说是个才恢复意识没多久的伤患。
该休息时好好休息,也是工作的一环。
……不过,关于这件事,今日子小姐或绀藤先生都没付我薪水。
对金钱非常计较的今日子小姐,不可能支付助理费给站在委托人那边的我,我也不可能向对我恩重如山的绀藤先生索取仲介费——而我还主动向二手书店请辞,不禁觉得自己到底在干嘛啊。
我曾经半开玩笑地跟绀藤先生说自己只能当作家,但是看到阜本老师目前的情况,深深体会到那个世界没这么简单——况且我现在利用闲暇时间写下的事件记录,就算是亲身经历,恐怕也不能公诸于世。
可能会成为管制对象,遭到禁止出版的处分——不只是管制,甚至连我这个作者都有可能被取缔。
不夸张。
实际上,对创作进行管制最恐怖的地方也在这里——就像现在阜本老师约莫陷入的状态,创作意欲受挫萎缩固然也是问题,万一发生创作者因此被逮捕的案例,才是最危险的。
为了保护人权而侵犯人权。
虽然是极端的例子,但在维护社会秩序上,凭感情感觉去限制创作的风险性实在太高了,甚至是倒行逆施。
即使是倒行逆施,正如今日子小姐说的那样,历史上将这种进行管制的体制视为理所当然的时代还比较久,即使到了现代,放眼全球,创作自由绝不是与生俱来的权利。
……另一方面,也不能用一句「荒唐无稽」就认定光凭一本书绝无破坏世界秩序的可能性,这也是谈论创作自由时的难处。改变读者的意识,甚至掀起革命来颠覆国家暴政的书,是确实存在的——裹着娱乐糖衣的思想书,却招致令人不忍直视的虐杀、煽动歧视与偏见,绝非虚构。
如此一来,实在无法用「为了保护小孩」这样的框架来阐述——还有种会想用同样的框架去阐述本身就已经是大错特错的感觉。但是,根底毕竟是同一个问题。
根底相同——所以盘根错结。
……不过,无论是萎缩,还是想要有个借口可以摆脱漫画家这个辛苦的职业,听到有小孩差点因为自己的著作而送命时,没说出「关我什么事,这是她爸妈的责任」这种诿过之言,打算负起责任来,就应当肯定阜本老师
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让今日子小姐来解释,她或许会说那只是为了闪避深入的议论,才把错揽在自己身上罢了——也或许会说这样跟单方面把责任推到对方头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也说不定。
如同那时,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般。
那是我永生难忘,对我而言也是「初次见面」的事件——是我第一次委托忘却侦探的案子。
忘却侦探最初的事件。
没错,那是距今两年前的事……
当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正要开始回想过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是绀藤先生打来的。
看来在我们宛若逃也似地离开——其实是真的落荒而逃之后,绀藤先生总算搞定会议室的善后工作了。我接起电话,心想时机正好。
「你好,绀藤先生。」
「好什么好,真是的。厄介,瞧你干的好事。」
绀藤先生开口一句就是大发雷霆——然而,语气里却藏不住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日子小姐一语道破他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固然令他如释重负,还替他把身为编辑、身为组织的一分子而不便对旗下漫画家开口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也令他如释重负吧——不过就算撕裂他的嘴巴,他应该也不会承认。
「我什么也没做啊!请不要冤枉我。」
「少来了,阻止掟上小姐是你的使命吧!」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以为接受她的帮助,或是被她耍得团团转才是我的使命。
「阜本老师冷静下来了吗?」
「嗯,总算是……他说要工作就回去了。」
「咦?要工作?那封笔宣言……」
「不,还没收回,只是把封笔期限延到搞清楚真相为止——总而言之,至少到今晚十点以前,阜本老师还是漫画家。」
「这样啊……」
总觉得好像正中今日子小姐的下怀——虽然还不到可以额手称庆,但状况还是稍微好转了一点。
只是,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拖延了几个小时而已,还是要快点找出遗言少女寻死的真相。自杀的理由这种事完全是个人内心的问题,外人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究竟能探究到什么地步呢——答案只有天知道。
或许结果会空欢喜一场。
「好了,我这里大概就是这样——厄介,你现在在干嘛?没和掟上小姐在一起吗?」
「没有,现在我们分头行动……」
我向绀藤先生说明现状。
虽说是分头行动,但正确地说我只是坐在长椅上休息而已,他可能又会骂我放弃阻止今日子小姐暴走的使命,可是我又不能对既是恩人也是朋友的绀藤先生说谎。
「——因此,今日子小姐目前正一个人在校内打探消息。像是少女在班上的人际关系、有没有什么烦恼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