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画得太好,所以请不要继续临摹了」吗?不,理论上是说得通没错,但总觉得这么说有点像是在欺负小孩。
这跟要求跑得快的小孩要配合大家的速度一起跑没什么差别……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班上跑得最快的小孩当成课程的基准。
比如跟他说「在书店里抄写店家要拿来贩售的书本内容是不对的吧?同样的……」喔,也不能说是同样的,美术馆和书店是性质迥异的设施……硬要说的话,应该拿图书馆来类比。可是如果在图书馆,抄笔记反而是受到鼓励的行为……嗯,这样还是只能吿诉他「总之就是不行」了。
进退两难的我,只好从另一个角度进攻——采取「不要在这种地方画图了,乖乖上学去吧」大作战,跟少年这么说。
「你不用上学吗?」
不过,我也隐约意识到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即使没有隐情,这样的孩子想必也很难融入一般学校里……
「不去也没关系呀。所谓的义务教育,指的是父母有义务要让孩子去上学,又不是小孩有义务要去学校。」
他说得没错,但也只不过是孩子气的强词夺理。要是这种理论说得通,做人何须如此辛苦。
「那,你爸妈呢?他们上哪儿去了?没跟你一起来吗?」
「就你看到的这样啊!你很烦吔。」
少年边说边继续画图。只见素描本慢慢染黑,两亿圆的画逐渐完成。
既然无法阻止他,我也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把画完成,毕竟不能对小孩子使用蛮力。对方可是连我身高一半都不到的矮个子小男孩,只要我想,随时都可轻易地抢下他的铅笔,但要做到这么过分,到时演变成美术馆的责任问题,那就本末倒置了——反而会什么都保不住。
「就我看到的这样……所以他们没陪你来喽!你叫什么名字?」
一确定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理的问题,我就这么问他。心想总之就把来龙去脉写成报吿,跟雇主报吿这件事。
这孩子拥有这么高超的技术,说不定在美术馆里早就很有名,只是我刚好不知道罢了……如果是这样,或许馆里早就有怎么因应的sop。
少年依旧没停下作画的手,没好气地回答。
「我叫剥井陆。」
「长颈鹿?」
「……」
仿佛对我的回问感到失望——仿佛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很没教养似地,他默不作声地把素描本翻到下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
「剥井陆」
与作画笔触形成明显对比……应该说是完全不能比的超难看毛毛虫字,让我费上一番工夫才看懂在写什么。
「喔,原来你是剥井小弟啊。」
「是你问我,我才吿诉你的,别叫得那么亲热好吗?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喔!不管是剥井,还是陆。」
剥井小弟虚与委蛇地回答,又把素描本翻回上一页,粗鲁的动作仿佛是在抗议我打乱了他的节奏。不过,翻页的动作固然粗鲁,但铅笔的笔触还是和刚才一样精确——仿佛脑子里有两个指挥系统。
他说自己既不喜欢剥井,也不喜欢陆这个名字,那到底该怎么称呼他才好呢……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剥井小弟说道。
「大叔,你呢?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自己先报上名来吧。」
我不认为剥井小弟会对我的名字有兴趣,这大概是想对我打扰到他「画图」的作为来个以牙还牙吧。不同于今日子小姐,他的观察力似乎还没敏锐能到从名牌看出我的名字。虽说画家和侦探是截然不同的行业,不也是需要观察力的吗……不,剥井小弟根本没正眼瞧过我,没看到当然不知道。
「我姓亲切喔。亲切守。」
「嗯……国字怎么写啊?」
「就是亲人的『亲』、切两半的『切』,我还满喜欢这个名字的。」
「把亲人切两半有什么好喜欢的……啊,就是待人亲切的『亲切』嘛!真是的,故弄悬虚。」
剥井小弟总算回头注意到我的名牌,像是想通什么似地点点头,再次翻动素描本,在刚才写上的「剥井陆」底下另外用毛毛虫字写上了「亲切」
两个字。看样子我的姓似乎成功地让这个天才儿童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他似乎对「守」这个稀松平常的名字视而不见。
然后剥井小弟一脸「你可以退下了」的表情,重新回头「画画」。而我也没其他话好说或问他,只能选择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用无线电向主管报吿事情的来龙去脉,静候指示,等能正式判断的人下达正式的判断。
说来今日子小姐也很不寻常,看来美术馆还真是会有千奇百怪的客人前来之处……可能也轮不到我来讲什么,但或许前途似锦的艺术家,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吧。不,从少年似乎很意外我没听过「剥井陆」这名字的反应来看,说不定这孩子并非只是在这家美术馆有名,搞不好他早在美术界享有盛名。虽说「艺术与年龄无关」这句话总给我一种只是讲好听的印象,可是据说毕卡索也是真的从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画画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下了脚步。虽然我已经没有该要问他的事,也没有该跟他说的话,但心中却有个问题想借此机会请教,希望他能指点迷津。
那个受制于面子和腼腆,让我不好意思问今日子小姐的疑问——这幅画到底在画什么?
标题虽为《母亲》,但这幅画到底哪里像「母亲」?究竟是蕴藏什么意义的抽象画(?)呢?我完全看不懂……或许这原本就是要让人看不懂,要我们就自己看到的去理解就好,外行人还妄想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