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就读全天制的高中时,我也加入了田径队。跑步对我来说并不辛苦,甚至只要一天没有跑步,我就会有点静不下心。
向前大跨一步,感受到地面反弹回来的冲击后,再跨出另一步。脚步声与心跳声配合,刻画出一定节奏。我很喜欢这连贯的感觉。
很可惜,我转学的学校没有运动社团,是一所几乎没有校区的函授学校。一年只会到校四次的高中没有运动社团。
我独自在多摩川沿岸慢跑。
跑步时可以放空,看著河川、感受风的流动,并只要活动双腿便可。
途中遇到一群高中生从对面过来,看起来似乎是我所不知道高中的足球队,体育外套上印有高中校名,他们正出声鼓舞彼此,脸上的表情虽然有几分疲惫,但也看得到伙伴之间笑闹的笑容。
我刻意不要看他们的表情而垂下头,这是我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
与伙伴间相互谈笑的他们在我看来实在太耀眼了,是我永远失去的时光,说穿了,就是嫉妒。
我加强慢跑的步调。
如果途中调整节奏,其实容易造成疲惫。一旦打乱了呼吸和动作的循环,倦怠感会一口气出现,根本没有余力欣赏风景。
觉得双腿发软的我停下了脚步。
我在比原本预定时间的一半就停下了,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纪录。
我边调整呼吸,走在多摩川河边。
走了一会儿,发现一位女性伫立原地,那是一位穿著有些骯脏羽绒外套的中年女性。她挥著手对我说:「笃人小弟,好久不见。」
我无视她,从她身边走过。
她是周刊杂志记者,是一直纠缠我的烦人女性。
「笃人小弟,可以借我一点点时间说话吗?」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
即使如此,她仍黏在我身边。
其实我很想跑著离开,但紊乱的呼吸还没完全调匀。
「就因为你写出的报导,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斜眼瞪了记者。「你不会知道我承受了多少下流的目光吧。」
四月我曾经答应她采访一次,我因为想要吐露案件对我带来的悲伤,所以没多想什么就接受了她的采访。我努力强调祖母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妹妹拥有如何光明的未来,并诉说这突然造访的不幸有多么不合理。
但报导的内容实在低俗到极点。
标题是──袭击美丽兄妹的悲剧。
占据大半篇幅的不是案件的详细内容,而是关于我们兄妹的容貌和交友关系。记者表示,我们兄妹都长了一张人人称赞称羡的容貌,并且很受异性欢迎。这是跟案情完全无关的情报。
记者毫不掩饰地写出有关实夕的外貌就够令我不快了,但还不只如此。这位记者竟然在没有徵求我的同意之下就刊登了实夕的照片。
记者把我当成游街示众的罪犯,学长姊和同年级生都以好奇眼光看我,不认识的人会出言安慰我。坐如针毡的状况持续发酵,让我陷入无地自处的感觉。
「你似乎在几个月前转学了呢。」
女记者拚命跟著我。「难道被霸凌了吗?能不能告诉我详细情形呢?」
不要把无聊的想像套在我身上。
「都是你的报导害的。」我简短回答。「不要再来烦我。」
待呼吸平静之后,我再次奔出。
稍稍加快了步调。
女记者死命跟在我身边。
「笃人小弟,要向社会诉说少年犯罪有多么悲惨,这是必要的啊。如果你不接受采访,我就只能依照我的臆测撰写报导,而你不喜欢这样吧?」
我回头大喊「随你便」。
「要恨就去恨加害者啊。」她辩称。
啊啊,真令人不愉快。
我加快速度。
为什么连慢跑都无法平静地做完?为什么老是做些追打失去家人者的行为?
我戴起耳机,提高音量,以甚至足以损伤耳朵的大音量来隔绝外界。
我不会再利用这条慢跑路线了。
我甩掉女记者之后,往一个地方去。
那是过去我们一家人所生活的场所,建筑物虽然已经烧光,但土地本身还留著。
我几乎每天都会来。
我坐在庭院角落,随意乱长的树木遮蔽光线,形成一片黑暗,甚至连夕阳光辉都照不进来。
这是眼前一切几乎都染成一片黑的空间,在这里,我才总算能喘一口气。
我取出智慧型手机。当我内心不平静时,我总是会开启一个页面加以确认。
那是针对富田绯色事件,各大新闻网站的留言。
『少年法太宽松了!立刻废除!』、『不要保护加害者了,去帮助一下受害者家人吧』、『该从社会上消除加害者』、『都夺走人命了,跟少年法什么的没有关系』、『让加害者父母出来负责啊』、『杀了人却没事,根本不能接受』、『罪犯全都该判处死刑』。